期末考試臨近了,整個教室都籠罩在大敵當前的氛圍中。我和李戈當然也不例外,或者是我一廂情愿地臨時抱佛腳,人家李戈根本就不急:他三門理科成績加起來就等于我五門的分數,雖然英語弱一些,但是“瑕不掩瑜”這個道理大家是都知道的。
可小天才李戈也發愁:“你說,我是上清華好呢還是上北大好呢?”
他在晚自習下課時說出這話,讓做了一晚上數學題腦細胞嚴重創傷的我一口黑血瘀積到胸腔,本打算收拾書包回家睡覺的史明亮同學,這個時候幡然醒悟:由于先天后天等一系列差異已經造成我和李戈在腦力方面嚴重兩極分化,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遲早我們要有“人猿之別”,為了讓自己還努力站在“人”的行列里,我決定做一套卷子再走。
這套卷子很難,我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當我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教室里就剩我和李戈兩個人:下晚自習時已經九點了,現在怎么也得十一點了吧。我收拾文具準備回家,李戈抽過我的卷子看了一眼,漫不經心地說: “SHINING啊,你這個題做得有問題。”其實我極想凡事明天再說,但是我一看到李戈態度堅決的臉就軟了下來,任憑他用平均每題三解的辦法給我講了四道題。
不過,我總是覺得這個晚上有什么不對。空氣中有點不祥的氣氛,或者說是一股不平靜的躁動……我始終認為學校是個詭異的地方,白天熙熙攘攘,晚上卻寂靜無聲,這種落差造成的對比,換到人的身上就叫“精神分裂”。嚴肅一點,我不是在說笑。準確地說在李戈給我講題的時候,我就覺得莫名寒冷。窗外其他教室的燈都滅了,不知哪來的光從玻璃窗散射,仿佛每扇窗后都有一雙眼睛。教學區里自鳴鐘的聲音這個時候顯得格外清晰,白天人聲鼎沸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冰冷的、有節奏的“嘀嗒,嘀嗒,嘀嗒……”
“啪”的一聲,教室里的燈滅了,自鳴鐘也響了。“嗯?已經這么晚了十二點教學區斷電。”李戈按亮手表的背光, “趕緊回家,家里估計已經著急了。”
我憤懣地摸黑收拾東西:要不是你在這里喋喋不休,我們早就回家了。我帶著這股怨氣跟著李戈下樓,根本沒注意他在樓梯轉角停下來,差點撞在他身上。
“你看,那是什么?”李戈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有點顫抖。
我順著樓梯轉角的窗子看出去,那里剛好能看見操場。黑暗中我的耳朵異常靈敏,從操場上傳來“噗,噗,噗,噗……”的聲音,像是有人在拍球。借著街上微弱的散射光,我終于看清了漆黑操場上的情況,確實有個人在拍什么,那個身影很小,估計是個孩子,旁邊好像還站著一個人在看。
可是這么晚了,誰家的孩子會出來拍球呢……我的頭皮猛一陣發麻:
“李戈,你知道不知道咱們學校初中部五年前有個學生放學回家邊拍球邊走路,球滾到馬路中間,一輛卡車開過來,他擔心球被壓壞就跑去撿,結果……那也是期末考試之前。”
“我是堅定的無神論者。”可李戈的聲音騙不了人,他在發抖。
這個時候不知道哪里探照燈一樣旋轉的白光掃過,操場上的人影終于被看清楚了,我和李戈同時倒抽了一口冷氣:那是個滿頭白發卻長著小孩面孔的人。而邊上的人,居然是數學老師!那人忽然看向我和李戈這邊……我和李戈迅速逃離了學校。
此后幾天都在恐怖陰影下度過。
“不行,我要查清楚。”李戈堅定地說。“大哥,這不是拍恐怖片,明明知道有鬼還非要找鬼去。”“你膽小你可以不來。”
于是,三天后的晚上,我又和李戈坐在教室里,我是為了面子,他是因為好奇。十二點,教學區的自鳴鐘打響了。我和李戈同時站起來,這個夜晚甚至比上一個更加寒冷。我們躡手躡腳走到樓梯拐角。操場上又傳來“噗”、“噗”的聲音,一下、兩下、三下……
“李戈,你確定他拍的是球么……”我的腦子已經塞滿恐怖電影的各種畫面。
“噓。”李戈只是趴在窗戶上往外看,“確實是數學老師……她在那干什么呢?”我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面子,拎著書包跑出了學校。
第二天中午放學,李戈忽然說:“弄明白這事的唯一辦法就是去一趟數學老師家,你膽小可以不來。”我瘋!明明是你李戈要拉個人陪偏偏拿話將我,來就來,我天天運動鍛煉身體關鍵時刻怎么也比你跑得快。
可敲響數學老師家門的時候,我還是后悔了。
“誰啊?”
“老師,我是李戈,有道題想問您。”
數學老師把門打開,我的腦子“轟”的一聲響:房間里黑得仿佛夜晚,大白天窗簾緊閉,李戈使勁拉著我走進去,以防我逃跑,而我看見了夜里在籃球場上拍球的那個怪人,他正站在客廳正中央沖我笑……
“來,介紹一下”,這是我兒子,十四歲了。來跟哥哥們打招呼。“數學老師緊接著小聲跟我和李戈說,他有白化病,怕光。”
我還沒反應過來,李戈就接茬說:“我像他這么大的時候最喜歡出去玩,他有伙伴么?”
“我每天晚上改完卷子備完課才帶他到學校操場上打打球,待遇還不如我的學生呢。”
我不知道是怎么從老師家出來的,和李戈一路上都沒怎么說話,心里有什么東西梗著,十分難受。最后分手的時候李戈說了一句:“明天開始教我打籃球吧,暑假我們去跟那個小孩玩。”
我撓了撓頭:“也是,他一個人打技術很難提高的。”
就這樣,我們以一種笨拙的方式完成了一個溫柔的約定。
(未完待續)
插畫:安 劫 編輯:淘 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