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產權制度設立的目的應不僅在于保護,更在于推動靜態的知識產權變成巨大的財富,即在流轉中增加價值,充分發揮知識產權的潛能。現有知識產權制度重在保護忽略知識產權流轉的情形應當予以改變。
在知識經濟時代,知識產權之重要性已為越來越多的人認識到;而在沒有知識產權歷史文化底蘊的國人眼中,由于種種原因,保護似乎成為知識產權制度的核心內容,乃至某些情況下成為該制度的唯一內容。強調保護沒有錯,因為不維護知識產權權利人之權益,會使創新受到影響;但是,過于強調,則會走向該制度設立目的的反面,它會阻礙社會科技進步,造成社會資源的極度浪費。
TRIPS協議第7條“目標”規定,知識產權的保護和實施應有利于促進技術革新、技術轉讓和技術傳播,有利于生產者和技術知識使用者的相互利益,保護和實施的方式應有利于社會和經濟福利,并有利于權利和義務的平衡。該條明確地給出了知識產權制度設計的目的之一在于促進技術轉讓和傳播。與其相關的“原則”條款(第8條)規定,為了防止權利所有者對知識產權的濫用,防止不合理地限制貿易或反過來影響技術的國際性轉讓的實施行為,可以采取適當的措施,其條件是這些措施與本協議的規定相一致。從以上規定可以看出,世界貿易組織對技術轉讓的重視。因此,我們不能過分強調保護,甚至把保護看作知識產權制度的唯一目的;保護是手段,而在保護條件下利于技術轉讓和擴散才是其目的。實際上技術流轉(包括轉讓和轉化)與知識產權制度密切相關:后者重點解決知識產權的確權和保護問題,它為前者的前提和基礎,前者主要解決知識產權價值實現的途徑,為后者的目的和歸宿;當然在轉讓的過程中也是需要保護的。
長期以來,人們受知識產權制度的重心在于保護之觀念的影響,以及實踐中有關知識產權的實務或案例給人們造成的感覺強化了這一理念,以至讓這種認識或感覺誤導了人們對知識產權制度設立目的的真正了解和定位。實際上,19世紀后期,林肯的著名話語為知識產權的目的作了一個很好的注解:即“專利制度是為天才之火添加利益之油”;專利制度的目的在于促進、激發天才即所謂的發明家們進行創新的積極性,而這種創新的積極性依賴于利益的實現,但利益如何實現?有兩種途徑,一種是發明人自己使用、生產、銷售,并通過專利制度取得合法壟斷權來實現技術的價值并獲利,一種是發明人通過技術轉讓來實現獲利目的。前一方式在工業化早期、在人類進入工業化時代,因分工還處于不太發達時期較為常見。在人類進入后工業化時代,在高新科技日新月異、人類分工進一步細化的知識經濟時代,研發、生產和營銷開始逐漸分離,特別是隨著獨立研發機構和研發組織的出現,技術似乎也完全可以獨立于設備等,成為一種商品,技術轉讓和轉化活動會日漸頻繁,由此使利益的實現更多地還是通過技術轉讓來完成。當然保護在實現這一利益的過程中無疑起到巨大作用,但這不能視為知識產權制度設立的目標。而可惜的是多數人在解讀這句話時往往將其狹隘地理解為必須為專利權人提供保護及保護途徑,至于保護的目的卻疏于研究或延伸了。
由于歷史原因,知識產權制度的產生是應客觀上保護需求而誕生的,故其立足點和目標一直是以“保護”為重心的,有學者直接將知識產權定義為“保護技術開發或創造經營等正常進行的一種權利制度”。這一點可以理解,因為若干年來,人們基本上都是在追隨這一思路。實際上這一思路的背后的目的在于促進技術轉讓,讓有創新精神的人獲得利益。在技術日益精細的今天,顯然實現利益的途徑更多地依賴于技術轉讓和流轉;專利人在自己通過技術轉讓獲得利益的同時,也讓技術釋放出巨大的潛力,為更多的人服務,創造了更多的社會財富,從而促進社會文明的進步。結合知識產權無形性、無限性、排他性和可復制性等特征,筆者認為知識產權保護制度設立的目的不能僅僅限于維護權利人的利益,鼓勵創新,還在于在保護和公眾共享之間尋求恰當的平衡點,更在于推動靜態的知識產權變成巨大的財富,即在流轉中增加價值,在確認權利人對知識產品創造者對知識產品占有與支配的的同時,保障知識財富的最佳動態利用,來提高人類生活水平。保護本身不是目的,而是鼓勵創新的一種手段,是讓知識產權能為更多的人服務的途徑。
無疑知識產權的確權——確定權利人在市場中的排他權即合理壟斷和保護——未經權利人許可或同意以知識產權從事任何商業性行為將受到處罰等——是前提,它為技術在全球合理流轉創造了條件。現在需要加大力度的工作是建立利于技術在全球流轉的制度,結合知識產權的其他特征,特別是其無形性、信息形態性和可復制性,加速技術傳播,通過流轉實現無形的知識產權的價值。如果將保護與更快地推動知識產權流轉,特別是技術轉讓較好地銜接起來,則人類社會的發展在日趨完善的制度下能充分利用和分享知識產權帶來的益處。
但現有的知識產權制度,特別是國際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厚此薄彼:“厚”保護而“薄”流轉;注重了靜態的保護和確權制度,而忽略了動態的流轉制度的確立,即忽略了將智力成果轉化為巨大價值的轉讓和許可等制度的確立,浪費了大量的資源。幾個重要的有關知識產權的國際條約均是將保護知識產權作為其首要或唯一任務的,如《保護工業產權巴黎公約》、《保護文學藝術作品伯爾尼公約》、《保護表演者、唱片制作者和廣播組織的國際公約》、《建立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公約》、《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公約》等,前三者直接將“保護”作為公約名稱的關鍵詞標明公約要旨就是保護知識產權,《建立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公約》前言中指出“有志于為鼓勵創造性活動而加強世界知識產權的保護”而成立該組織,并在其“宗旨”中明確規定“通過各國間的合作,并與其他有關國際組織適當配合,促進在全世界保護知識產權”;《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公約》前言中指出締約方“出于以盡可能有效和一致的方式發展和維護保護作者對其文學和藝術作品之權利的愿望”等而達成該協議;TRIPS協議將知識產權視為私權,并提高了保護水平,擴大保護范圍,將知識產權保護推向又一個高峰;但有意思的是,它又同時明確了與保護似乎有些沖突的知識產權制度的目標和原則;可惜的是,人們在研究其內容時著眼點仍放在保護和確權上,對目標的落腳點——技術轉讓和擴散——有所忽略。因此,總體上說,保護知識產權成為目前國際條約的主要宗旨。
在現有的知識產權制度下,掌握技術或知識產權的權利人未能將技術等知識產權發揮出潛在的能量,較高的知識產權保護水平,阻礙了發展中國家獲得技術的機會,進而阻止了落后國家的協調和可持續發展,造成了人類智力的浪費。現有的知識產權制度導致富國越富,窮國越窮,有資料表明,根據世界銀行的評估,如果知識產權方面的國際協議(僅指TRIPS協議)完全生效,以美國為首的發達國家是最大的贏家,獲利最多,如美國每年可獲取的許可使用費高達191億美元,德國、日本和法國將分別獲得68億、57億和33億美元;而同期發展中國家將付出更多的代價,象中國、墨西哥、印度和巴西知識產權的純進口國每年將向專利持有者分別支付52億、26億、9億和5億的專利許可使用費。這有悖于知識產權制度設立的最終目的——推動世界的和諧發展與和平。世界上技術發展的速度日新月異,如果還停留在傳統的保護確權上,將是制度設計上的悲哀。 因此我們必須依據知識產權的法律特征,在知識產權私人權利、公共利益和人類利益間尋求到利益的平衡點。WTO框架下的TRIPS協議為WTO一攬子協議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其法律地位和強制執行性無疑將會使知識產權在全球保護水平的提高,目前來看它有利于發達國家,加重發展中國家獲得技術的負擔,雖然2001年的多哈會議的《多哈宣言》和2003年8月30日WTO總理事會通過的《執行多哈宣言關于TRIPS協議與公共健康第六段》決定,在知識產權尤其是技術獲得的某些方面對發展中國家有所松動,但其離發展中國家的現實需要還有很長的距離。
為此,應根據知識產權的法律特征,充分挖掘TRIPS協議第7條及與其相關的第8條之內涵,明確知識產權制度設立之目的,并制定具體可操作的措施助其實現。因此,必須盡早建立知識產權合理轉讓或流轉制度,以充分實現知識產權的潛在價值,保持人類的和諧、平衡和可持續發展。
(作者單位:復旦大學知識產權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