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盛開在戰地

*佳片賞析*

《歡迎來到東莫村》（韓國）

導演：樸光鉉

主演：申河均 鄭在泳 姜慧貞

上映時間：2005年

韓國戰爭片雖起步于九十年代末，但每一部影片都堪稱經典，片中對普通人命運的關照、對特殊環境中人性的拷問、對意識形態的深切反思、對民族心理的探求都滲透著濃濃的人文情懷，給人的情感以撫慰，給人的靈魂以洗禮。據有關資料統計，在韓國最賣座的十大影片中，戰爭片就達五部之多，以藝術手段再現民族歷史、記錄民族苦難的電影在某種程度上成了人們痛定思痛反思歷史的代言者。在眾多戰爭片中，《歡迎來到東莫村》以其凄美的電影語言、童話般的場景設置而獨樹一幟，為戰爭片的發展另辟蹊徑，令人耳目一新。

故事發生在1950年9月，朝鮮戰爭正進行得如火如荼，在二戰功勛麥克阿瑟的率領下盟軍成功登陸仁川。朝鮮人民軍遭受重創，散布于山中，為了徹底鏟除人民軍，盟軍不加區分地進行地毯式轟炸，諸多平民傷亡。短暫的片頭之后，悲壯的音樂漸起，一張美麗的臉占據了整個鏡頭。她鬢角插著淡淡的小花，俊俏的臉龐寫滿天真無邪，一雙大大的眼睛好奇的凝視著天空，把觀眾帶入了一個潔凈的世界。這一特寫鏡頭，給全片定下了基調，那就是唯美。但是戰爭并不會因為善良的人們而停下殺戮的腳步，它的不可預知以及突如其來，便注定了這種美只能是凄涼。

《歡迎來到東莫村》改編自同名舞臺劇，結構緊湊，戲劇沖突強烈而松弛有致。影片前半段以三線并進的方式來結構故事：聯合國軍美國飛行員史密斯大衛的敘事；南朝鮮國軍的逃營少尉表鉉哲和落隊衛生兵文尚相的敘事；北朝鮮人民軍上尉李秀華、老兵張榮熙和少年兵徐澤基的敘事。最后三線合一于東莫村，六個人來自三個陣營，組成兩條戰線，處于相互對峙中，更加強化了沖突。“電影中的一切始終處于現在時。”影片采用順序敘事，雖然講述的是發生在1950年的故事，但仍是“再現一個已完結的行動”、“是現在向觀眾表現以前發生過的事”。另外在片中出現一次閃回，片尾出現一次倒敘。閃回交待了南朝鮮國軍的少尉表鉉哲之所以逃營的原因，倒敘解答了前面徐澤基一覺醒來鬢角被插了一朵小花的疑問，使整部片子更加完整。

片中精心安排了四次激烈的戲劇沖突，并且通過沖突的解除完成了敘事。第一次，內部對峙：殺不殺自己的傷員，炸不炸無辜的平民？李秀華和表少尉陷入激烈的內心沖突中，良心和人性讓他們選擇了違抗上級的命令，最后他們在不自知中向東莫村進發，尋找躲避和開始流亡。第二次，雙方對峙：在東莫村的不期而遇，雙方分別拿起了槍和手榴彈，處于相持狀態。戰爭已把他們訓練成愚笨的機器，他們只憑簡單的符號來判斷敵友。第三次，與野豬對峙：六個人第一次合作，殺死了一頭兇猛的野豬，并通過分食開始了解對方，化敵為友。第四次，與聯合國軍對峙：六個人再此聯手，用生命解救了無辜的村民，達到了人格的完善。每一次對峙都伴隨著激烈的內心沖突，恐懼與無畏，怯懦與勇敢，每一次都是對人性的一次歷練和拷問，帶給觀眾深深的思考。

因為是改編自舞臺劇，《歡迎來到東莫村》又多了一些詼諧和幽默，片中多處讓人忍俊不禁。如金老師與史密斯的對話，一個按固定套路問話并希望得到既定的回答，另一個因深陷困境而大發雷霆，答非所問，問非所答，引來笑話。史密斯看到有南朝鮮國軍的士兵出現，自信和激動讓他涕淚盈眶，而兩個士兵卻因為饑餓和疲憊對其漠然，語言的不通使笑料不斷。

如片名所言，東莫村的人熱情好客，對外界一無所知，他們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陶然自得。影片借助一個村民的口吻解釋了東莫村的含義，那就是人人像孩子般無憂無慮的生活。的確，攝像機借助南朝鮮士兵的視角，展現給我們一個桃源般的世界：孩子們在大樹下嬉戲，秋千飛蕩、笑聲朗朗，婦女們在一起做家務，談笑風生，男人們在一起打制農器，其樂融融。這是一個遠離外界的喧囂，遠離時代的創傷，更是遠離戰爭痛苦的地方，人們生活在自給自足的經濟中，相互合作、互尊互愛。這樣的一個大同世界，在陶淵明的文章中見過，在安徒生、王爾德的書中聽說過，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從沒有出現過，它只是人們的一個美好愿望，只能是一個童話。然而，這樣一個地方是治療心靈創傷最好的療養所。他們六個人帶著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先后到達這里，善良的村民、優美的風光、祥和的氛圍，使他們解除了對峙，融入到彼此的生活中去：他們玩“草球”、滑“草板”，他們共同勞動、共慶豐收的喜悅，他們脫下軍裝，換上村婦為他們做的衣服，心情也和村民一塊輕松雀躍起來。另外片中還通過一些場景的處理和意象的設置強化了這種童話色彩。長達一分半鐘的“爆米花”場景將這種唯美發展到極致，手榴彈被不小心丟進了糧倉，玉米在巨大的熱力下像花一樣開放，飄在空中，飄落地上，落在大家的臉上，村民沒有悲傷而是盡情的享受著難得的快樂，孩子們盡情的歡呼，雨怡盡情的跳舞。

“蝴蝶”這一意象在片中出現了七次，每次有陌生人出現，蝴蝶總是先感知到，它們猶如一個個精靈，在守護著村民，他們歡迎沒有惡意人到此避難，對那些殺氣騰騰的聯合國軍它們寧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它們的出場總是伴有久石讓似夢似幻的小提琴音，把觀眾帶入一個童話般的世界。然而，戰爭的非理性是可悲的，童話般的世界注定是凄美的。片中的槍戰場面只有十分鐘左右，但晃動鏡頭的運用，手提攝影的拍攝方式，把血腥與殘酷表露無遺，給觀眾以視覺的沖擊力。當雨怡倒在血泊中，喃喃地說胸口很熱而死去時，已戀上她的少年兵徐澤基想起了她純潔的笑臉、想起了她在雨中為他擦拭臉上的雨水時那大而清澈的眼睛、想起了她把花插在他的鬢角后翩翩離去的身影，心中悲痛萬分。“悲劇就是把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雨怡的單純與無邪如一塊價值連城的翡翠清澈而透明，戰爭的突如其來卻把她粉碎了，憤怒、焦躁一起襲來，雨怡猶如東莫村這個童話世界里的公主，公主被戰爭吞噬了，童話世界也被涂上一層凄然的色彩。

韓國戰爭片與好萊塢戰爭片強調視覺沖擊的區別在于重視對人物內心的挖掘，人的力量是強大的，心與心互通才能達到情感的交流與共鳴。中國的導演也拍攝了不少以戰爭為題材的影片，除了馮小寧的戰爭三部曲、姜文的《鬼子來了》讓人有些觸動之外，其他片子就不足為道了。關鍵是角度問題，《歡迎來到東莫村》就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范例：戰爭片的成敗不在于磅礴的氣勢、殘暴的場景，而在于角度的切入、心靈的挖掘，能夠讓觀眾的心為之震動的才是好的作品。

[責編/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