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華時代”

第一次與華老師見面是在高一第一次返校的時候。當時正在領新書，一個高高瘦瘦３０多歲的男人走進了教室，戴著副金框眼鏡，很斯文的樣子。等同學們都意識到了他的存在時，他緩緩地說：“回去預習一下數學書的第一節(jié)。”說完轉身就走。他的身影從教室最后一扇窗戶消失的瞬間，班里炸天了鍋，“他是誰啊，不會是數學老師吧”，“怕是的咯，要不然布置什么作業(yè)。”，“那么拽做什么！也不自我介紹一下。”，“看上去很儒雅書生哦，肯定很溫柔。”，“那可不一定。”

開學第一天，有點期待這個惟一一個提前給我們留作業(yè)的老師。每一位老師都用了近半節(jié)課的時間自我介紹和提要求，心想看他會用什么方法跟我們聯絡感情。終于到了數學課，在將自己的名字寫到了黑板上之后，他便說：“翻開書，我們開始上課。”前后自我介紹不足半分鐘，好像我們和他已經很熟了似的。于是，高中的第一天學習，又是我們的數學老師給我們留了惟一的家庭作業(yè)。同桌說：“怎么感覺，數學是不平等的哎。”

一開學沒幾天，一節(jié)數學課上，華老師第一次說起他的過去。“當時一個同學上課不聽，天天趴在桌子上，別的老師可以不管，但我的課上是絕對不允許的。提醒他幾次都沒用。我就干脆把他的桌子丟了出去。現在呢，他和我是朋友，他說就是那個時候他才覺悟的。”當時大家聽得是目瞪口呆，人不可貌相啊！那以后的一段時間，同學的口頭禪變成：“你再……我把你丟出去。”

隨后的一個月證實，同桌的直覺絕對沒有錯，數學就是不平等的。

華老師果然很嚴厲。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有一種威懾力。上課經常臨時檢查一些不用交的作業(yè)，不做的同學都得站起來，被他訓斥。數學課上華老師看到后嚴厲地說：“這個錯字用筆涂掉就可以了呀，若用透明膠，還要找從哪里撕開，你這樣要浪費多少時間！”下了課幾個同學頗為激動地說：“又不是小學生上課，還要管那么多，排座座吃果果。”“就是啊，搞得上課緊張死了，遲早有天受不了。”有一次有幾個同學抄作業(yè)，被華老師發(fā)現，在課堂上當著全班的面把那幾本作業(yè)本全部撕掉，扔到了垃圾桶里，并要求他們把一本的所有作業(yè)都做一遍。

一節(jié)課的容量極大，板書也是很夸張，密密麻麻的一片，每節(jié)課上他自己至少要擦兩次，一節(jié)數學課下來黑板的底色由墨綠變成乳白，講臺四周更是彌漫著一片粉筆灰。而且華老師尤其喜歡拖堂。開始同學們還以為是偶爾為之，后來才知道，課后的１０分鐘竟然是他上課計劃之內的時間。曾有同學在周記寫“政治老師和華老師都是鈴響就下課。不同的是，政治老師根據的是下課鈴，華老師是根據上課鈴。”

課排在數學后的老師也頗為不爽。每周總有幾節(jié)數學課后是語文課，開始語文老師還抱怨怎么講臺上總有一層粉筆灰，后來也不抱怨了，只是每次進教室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擦講臺。星期二數學課后是計算機課，所以大家每節(jié)計算機課都要遲到。一次，計算機課老師氣憤地說：“你們每次動作不能快一點，怎么老是要遲到。”“數學老師拖堂。”“是不是華老師啊。”“是——”“哦，他，那就算了。他拖堂嘛，是有名的。”老師無奈地搖搖頭。

數學作業(yè)更是多得沒的說，每天做作業(yè)的３／４的時間都要貢獻給數學。

數學作業(yè)那么多，偏偏華老師又改得極其認真，連訂正也會改，因此作業(yè)一定要認認真真做。到復習迎考時，每天都是一張數學卷子，而華老師竟然張張都改，兩個班１００張卷子，連續(xù)兩個星期每天都要改這么多，是以前老師從沒有做過的，我們心里很是感動。而同學似乎都心甘情愿把自己的時間都貢獻給數學。

每次測驗華老師都要統(tǒng)計，表揚一批，包括“成績有所回升的”和“有失水準的”，他的一本考試登記本上密密麻麻地記得極其仔細。記得一次測驗后，華老師走進寂靜的教室，站到講臺上，放下卷子，就瞪著我們看。頓時一股不祥的恐懼頓時在全班蔓延開來。他低下頭，過了好一會才看著我們說：“還好意思坐著，啊？”聲音那般的嚴厲，骨頭都冷颼颼的。我們愣了半秒鐘，等酌情過來立刻從椅子上“刷”地站了起來。他緩緩地說：“看看這次考的像什么樣子！啊？不是分數的問題，是態(tài)度問題！我看你們這段時間就不對勁。你們學是為了誰學！啊？你是要考大學的呀！你們這樣對得起誰？”他真是生氣了，聲音很響。“學習要吃苦呀！我小時候上學，天不亮就要爬起來，要舉著火把翻兩座山，高三一年做了一麻袋的參考書。你們這個樣子下去怎么行！”聽他說了很多的話，依然很嚴厲，但心里沒有了那種恐懼之情，就像是苦口婆心的父母面對著貪玩的孩子一樣，仿佛看到了他那顆一直在為我們考慮的心。他是真心想讓我們好，而且那么在乎我們，生怕我們荒廢了學業(yè)。

等到之后又測驗了一次，隨后的那節(jié)數學課前，大家都在緊張，課代表笑嘻嘻地說：“快，快，大家都站起來。”“干嘛？”“表現表現誠意呀，要不被罵得更慘。”想想絕對是有道理的，就都站了起來。鈴剛響了一半，華老師就夾著卷子進來了，看到我們他愣住了，表情相當吃驚，隨后笑了起來，說：“全坐下吧，這次考的很好。”同學都松了口氣，也笑了，想想的確挺滑稽。華老師笑得臉都紅了，說：“其實我上次也不是要罰大家，只是要讓你們能記住。大家不要，不要有心理壓力。”說著，又笑了起來。那節(jié)課氣氛是最輕松的一次，那也是第一次，華老師在課堂上露出那難得的笑容。

華老師似乎像認生的小孩子似的。過了足足一個月的磨合期，數學課轉型，變成了最嚴后、笑聲也最多的課，其實這兩者并不矛盾。

有一次華老師在黑板上畫了個函數圖形，呈“Ｍ”型。他在一旁等我們抄完題目，看著圖說：“像不像麥當勞。”全班哄笑。接著他一臉嚴肅地問：“這說明了什么？”頓時一片寂靜，都低下了頭。華老師仍然很嚴肅地說：“這都不知道啊，說明數學的美無處不在。”大家又大笑。他接著說：“所以數學是尤其重要的，要好好學呀。”

高二學期，華老師總在調課，把所有的數學課都換到了下午。有一次，華老師上課時說：“我現在在外面要上課學習，所以在學校時間不多，雖然我不在，大家學習的勁頭一定要足，有問題就到別的老師那里問，我都跟他們招呼打好了。對自己要有要求。”那種語氣很不同尋常，同桌說：“怎么感覺他上好這個學習班就要調走一樣的啦。”那段時間，同學都比較松懈，要考試了卻一點都沒有復習的氣氛。華老師看到后，又生氣了：“你們這些天到底在做什么！我每天早上６點到學校給你們改前一天的作業(yè)，到９點再出去學習。每天回到家倒在沙發(fā)上就睡著了，我一天這么忙，為了誰啊。我完全可以讓別的老師來代課的，還不是為了你們，就怕因為我的原因耽誤了你們。你們怎么這么不懂事啊，到底在干什么！”聽了他的話，平時最挑刺的男生都低著頭，靜靜地坐了很久。那一刻，我只是感到，怎么會遇到他那么負責的老師，他怎么對我們那么好。于是同學們空前的認真，當時想的那次考試是為了華老師而考，他為我們付出了那么多，是我們怎么都報答不了的，為了他我們做什么都愿意。

學期結束的前幾天，正當我們都一門心思用功讀書時。一天下課時，等我們抄好了最后一道補充題。華老師說：“跟大家說一件事情，下個學期，我，這個，這個，工作調動，就不代大家了。”全班靜到極點，什么，這怎么可能！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他。那天全班都沉默了。

在最后一節(jié)數學課上，同學們把禮物連同粉筆盒藏到了抽屜里。華老師上課時找粉筆，看到了禮物說：“謝謝大家，我們還是繼續(xù)上課。”這一節(jié)課靜得出奇，大家都在忍。華老師的眼眶都紅了，眼淚一觸即發(fā)，我們都期望那節(jié)課上的慢一點再慢一點。下課鈴響了，拖了５分鐘的堂，課上完了。華老師走到了講臺邊，沒有人抬頭，他說：“就要走了，最后，送大家５句話。”哽咽聲隨即而起，“第一，希望大家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哭泣聲掩蓋了走廊上的嘈雜聲和華老師的聲音，前面的一個男同學趴在桌上號啕大哭，哭得渾身都在顫抖，女生更是不用說了華老師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大家不要這個樣子，其實，……”他也說不下去了，當時的場景，除了感傷還是感傷。華老師沉默了很久。上課鈴響了，華老師的最后一節(jié)課，又是拖堂到鈴響。

轉眼一年已經過去了，想起當時分別的場景依然歷歷在目。那段經歷，確實，一生都會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