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放下你的鞭子》的創(chuàng)作與演出

《放下你的鞭子》是30年代“國防戲劇”的代表作。也是抗戰(zhàn)初期影響最為廣泛的一個街頭劇，與《三江好》、《最后一計》一起，被當時的戲劇界合稱為“好一計鞭子”，曾演遍中原大地、大江南北。對宣傳、推動抗日救亡運動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從而“成為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的精神原子彈”。

《放下你的鞭子》是集體創(chuàng)作的結晶。20年代末，田漢根據歌德的小說《威廉·邁斯特》中眉娘的故事改編成獨幕劇《眉娘》。“九一八”事變以后，由陳鯉庭執(zhí)筆，再度將《眉娘》改編成《放下你的鞭子》。后來又經過崔嵬等人多次修改，劇本日臻完善，并已經完全的中國化了。

1928年11月919，田漢主持召開了改組后的“新南國成立大會”。決定于12月15日至17日在上海方浜路的黎園公所舉行戲劇公演。演出期間，田漢根據《威廉·邁期特的漫游時代>中的一位吉卜賽女郎被人騙去賣藝，屢遭折磨，痛苦不堪的故事作為情節(jié)框架，改編成了獨幕劇《眉娘》，作為夜場插演的一個即興短劇。劇作講述的是一個農民在地主階級的殘酷壓榨下破產，逃亡異鄉(xiāng)，走投無路時，被迫把女兒眉娘賣給一個賣藝的吉卜賽老頭做徒弟。老頭十分貪婪，逼生病的眉娘賣藝，致使疲勞過度的眉娘在演出中昏厥。狠心的老頭用鞭子抽打眉娘。要強迫她繼續(xù)演出，這時青年邁期特憤怒地從群眾中站出來。制止了老頭的暴戾行動，并怒斥道：“放下你的鞭子!”這就是《眉娘》一一個富有斗爭意味的小戲，也是《放下你的鞭子》在中國的最早的藍本。

1930年，中國著名的話劇和電影導演、理論批評家陳鯉庭畢業(yè)于上海大夏大學。當年秋天他去南匯縣大團鎮(zhèn)小學教書，看到難民絡繹不絕的悲慘景象，開始思考中國人民群眾生活痛苦的原因。1931年夏天，陳鯉庭根據逃荒難民的悲慘生活創(chuàng)作了街頭劇《放下你的鞭子》，在他的邀請下。“中國左翼戲劇家聯盟”派章泯導演了該劇，首次在當地節(jié)日游藝會上演出。劇本出場人物不多，情節(jié)也不復雜，自始至終以父女賣藝為軸心展開情節(jié)。作品的大致內容是：一位在街頭賣藝的姑娘表演時顯得有氣無力，于是賣藝的老漢用鞭子抽打她，引起了觀眾的不滿。一個青年大喊：“放下你的鞭子!”并沖上去和賣藝的老漢扭打在一起，這時，姑娘卻向青年求情，說老漢是自己的父親。原來他們在家鄉(xiāng)，由于兵災匪禍，苛捐雜稅多如牛毛，實在無法生活下去，只得背井離鄉(xiāng)，四處漂泊。賣藝為生。父親打自己是為了讓自己好好表演，多賺點錢以填飽肚子，其實父親是很愛自己的。說完父女二人抱頭痛哭，訴說老天的不公平。這時，青年告訴父女該抱怨的不是老天。而應該是人，要把手中的鞭子指向那些造成廣大人民群眾流離失所的罪魁禍首。《放下你的鞭子》雖然篇幅不長，但有深刻的思想底蘊，作品控訴了當時不合理的黑暗社會。揭示了人民大眾要生存必須認清真正的敵人，團結起來進行堅決的斗爭的主題。1932年初。陳鯉庭回到上海，在新亞中學任教，并加入了“中國左翼戲劇家聯盟”，組織并主持“駱駝演劇隊”。從事進步的學校劇運和工人劇運，曾去浦東工業(yè)區(qū)輔導浦青劇社演出《放下你的鞭子》，由于作者擷取的是與廣大人民群眾命運息息相關的題材，因此，必然激起觀眾的義憤，在感情上產生共鳴，當臺上的演員指出鞭子應該指向誰時，臺下的觀眾沸騰了，他們紛紛跳上舞臺高呼口號。演員與觀眾融為一體，演出獲得了極大的成功。

《放下你的鞭子》出現在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都非常尖銳的30年代，作品最初主要揭示階級矛盾，隨著形勢的發(fā)展，劇本的主要沖突開始轉向民族矛盾。1931年。日本帝國主義發(fā)動了“九一八”事變，東北三省淪陷。1935年5月，日寇又侵占了河北東部。于是民族矛盾急劇上升。抵抗日寇成為全國人民最緊急的任務和最普遍的要求。在“反帝抗日反漢奸，爭取中華民族的解放”的背景下。陳鯉庭受時代情緒的鼓舞，對《放下你的鞭子》進行了修改。將賣藝的父女改成是從東北逃亡出來的，香姐的母親被日本鬼子害死。通過他們流亡生活的敘述，控訴了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和蔣介石集團投降賣國的罪行。并給觀眾指出了只有團結抗日，才是唯一出路的真理。當青工問：“沒有飯吃，真是可怕。可是誰叫你們弄得這般田地呢?”香姐哭著說：“東洋鬼子呀，可恨的東洋鬼子，奪了我們的家鄉(xiāng)，搶去了我們靠著活命的田地。最可恨的，我的媽也被他們殺死了。”作品將矛頭直接指向了日本帝國主義，從而起到了很好的抗日宣傳作用，《放下你的鞭子》因此成了這一時期“國防戲劇”的代表作。

1936年，著名話劇和電影演員、導演、劇作家崔嵬擔任上海婦女兒童前線慰問團的戲劇指導后，開啟了去抗日前線演出抗日戲劇的先聲，率團赴綏遠(今內蒙)抗日前線慰問，進一步改編并與陳波兒合演了《放下你的鞭子》。劇情改為東北淪陷后，有一家父女逃到關內，四處賣唱為生。有一次女兒香姐姑娘由于饑餓演唱不好，被老父責打，這時一位青年工人從群眾中沖出來制止，大喊：“放下你的鞭子!”并在劇中加入了“九一八”小調：“高粱葉子青又青，九月十八來了鬼子兵。先占火藥庫，后占北大營，殺人放火真是兇，殺人放火真是兇，中國的軍隊有好幾十萬，恭恭敬敬讓出了沈陽城!”有力地反映出了東北淪亡，日寇的暴行，百姓的痛苦等情景。劇情緊湊疾速，顯得沉雄悲壯，哀婉動人。同時又把現實生活的感受熔進劇情中，把話劇搬到了街頭上。把演員放到群眾中，把觀眾拉到劇情里，使劇本更加完善、更加成熟。1938年1月，武漢星星出版社出版的《街頭劇(第一集)》首次收入了《放下你的鞭子》的正式劇本，從此以后，這部體現集體智慧結晶的劇本就正式確定了下來。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國主義在北京蘆溝橋發(fā)動了震驚中外的“七七”事變，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抗日文藝運動蓬勃發(fā)展起來。其中戲劇運動作為先鋒，占著突出的地位。為了使戲劇創(chuàng)作的內容與形式適合戰(zhàn)爭環(huán)境和流動演出的需要，首先必須實行小型化和通俗化。街頭劇、活報劇、獨幕劇應運而生。茶館劇、游行劇、燈劇等也風行一時。它們大多以表現當前抗日斗爭為主題，內容主要是控訴日寇暴行，批判、懲處漢奸，傷員重上前線，士兵英勇殺敵，人民團結抗戰(zhàn)等等：往往采用簡短通俗的表演形式，包括對舊形式的廣泛利用。在抗戰(zhàn)初期的劇目中，《放下你的鞭子》是影響最大的一個，而且在整個抗日戰(zhàn)爭中，幾乎沒有停止過演出，在抗日反侵略斗爭中收到了積極的效果。《放下你的鞭子》的演出形式十分簡便，既可以在農村的空場大道或城鎮(zhèn)的街頭巷尾演出，也可以在部隊的營房里、戰(zhàn)壕邊表演。在演出過程中，觀眾同演員打成一片，甚至直接參加演戲活動，演員混雜在觀眾中間。暗中引導觀眾的情緒，使戲劇和生活融為一體，藝術和真實完美結合。這樣演的戲，如同現實生活中發(fā)生的事件那樣逼真，極大地增強了藝術真實性。而且語言通俗，感情色彩濃烈，群眾喜聞樂見。所以《放下你的鞭子》迅速轟動了全國。很多熱血青年看了演出之后，立即報名上了抗日的戰(zhàn)場。

王瑩、金山、趙丹、白楊、崔嵬、陳波兒、張瑞芳等著名表演藝術家都演過這出戲，當年他們在抗日前線的軍營演出時，臺下常常是殺聲震天。這種動人的場面在電影《八千里路云和月》里曾有過精彩的展現。1937年冬，傅作義部隊在綏遠百靈廟打退了日寇的進攻，上海婦女兒童前線慰問團趕來慰問全體官兵，演出《放下你的鞭子》，當士兵們聽到“我告訴你們，使你們挨冷受苦，無家可歸的是日本帝國主義，是不抵抗的賣國漢奸!”“不錯，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打倒賣國漢奸!”時，不由得熱淚滾流，群情高昂，齊聲高呼“打回老家去!”傅作義將軍也感動地說：“在全國人民的支援下，我要像西班牙愛國者保衛(wèi)馬德里那樣保衛(wèi)百靈廟。百靈廟決不會失守。”1938年1月，上海救亡演劇隊到山西臨汾柳村。八路軍的總部所在地演出《放下你的鞭子》時，當飾演賣藝漢的崔嵬用鞭子抽打香姐時。突然問跳上來一位滿面淚痕的老漢，手舉鐵鍬向崔嵬的后背砍去，幸好被觀眾拉住。對他說這是演戲，但老漢不相信，由于太激動而暈倒在了地上。原來這位老漢是東北人，“九一八”事變時，在東北軍里當連長的兒子隨部隊從沈陽撤到了關內，后撤到西安。老漢沿路尋找兒子，一直找不著，最后流落到山西。看了《放下你的鞭子》，產生了共鳴。遂演出了驚心動魄的一幕。可見這出戲有多么巨大的藝術感染力。

《放下你的鞭子》在抗戰(zhàn)時期演出的次數可謂數不勝數，僅由王瑩扮演香姐的街頭劇演出就超過2000場，而且從后方演到了前線，從中國演到了國外。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后，王瑩在臺兒莊前線及后方各地演出900多場。1939年初秋，王瑩任“新中國劇團”副團長，與金山等20多位同事們，沖破重重險阻，來到新加坡，演出《放下你的鞭子》，成為使新加坡觀眾最受感動的節(jié)目，特別是王瑩“爐火純青的動人的技藝”，更是贏得了各界人士的高度贊揚，繪畫大師徐悲鴻為了表達對王瑩不辭勞苦前來南洋，為支援祖國抗戰(zhàn)日夜操勞的敬意，用半個月時間畫了一幅長8尺2寸。寬4尺5寸的巨幅油畫《放下你的鞭子》，并題名為《中華女杰王瑩》，著名畫家司徒喬也為演員畫了油畫，郁達夫更是賦詩二首，為此助興：

畫里分明戲一場，萬頭攢動看香娘。

八年自掬傷時淚，祖國能無殺賊狂!

儆世還應憑妙曲，沿街原不為饑腸。

輕盈體態(tài)婆娑舞，忍聽聲聲說沈陽。

優(yōu)孟衣冠湖海身，畫中瞻拜有心人。

頻年浪跡蒿雙眼，一片婆心托絳唇。

鞭打可由參至理，流離誰解托前因。

徐郎妙繪傳佳話，未復山河總愴神。

王瑩在南洋各地演出《放下你的鞭子》總計達900余場，而且演出的收入全部捐獻給抗戰(zhàn)使用，起到了很好的在海外宣傳抗戰(zhàn)的作用，司徒喬的夫人馮伊湄在《未完成的畫》中詳細地記載了當時演出的盛況，“所有的觀眾都被劇情與演技所感，不由自主地與劇中人一同呼吸、一同落淚、一同洶涌起憤怒的狂潮”。1942年，王瑩赴美國深造，勤奮學習之外，還盡一切力量宣傳抗戰(zhàn)，演出了500多場《放下你的鞭子》，并且演到了白宮，受到了美國總統(tǒng)羅斯福夫婦的贊揚，演出結束時，羅斯福總統(tǒng)夫人還與王瑩合影留念。《放下你的鞭子》在國外的演出像在國內一樣獲得了巨大的成功。贏得了國外觀眾的青睞，有力地宣傳了中國的抗戰(zhàn)，為中國的抗戰(zhàn)文藝贏得了世界聲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