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質時代的精神落差

卑鄙，已經成了高尚者的通行證；高尚，僅僅是高尚者的墓志銘而已。

沒有理由拒絕物質前行，但我們還是應該回望物質匱乏年代的精神崇高。

1

我們先講一件物質年代的真實事情吧。

這是一個關于強奸的事情，不是傳聞。

一個制片人來看我，閑極無聊講了一件事，讓我啞然。

真的，啞然，但沒失笑。

我不知道該如何說。

下面是故事，絕無虛構。

這事發生在去年春節前的某小城市。那個城市很冷，是個山城。就是說，一般人在這個點兒都回家洗洗睡了，但劇組里一個女孩不甘寂寞，獨自去唱卡拉OK，期間被一當地小痞灌高，以至被強奸。地點就在KTV包房。

熱心的服務生(誰知道是不是嫉妒呢)報警，警察來了之后分別做筆錄。結果女孩說是朋友之間的事情。警察啞然。

目前對于強奸的認定基本循以民不告官不究的宿例。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更為驚奇的是，這個女孩第二天無事一樣出現在同仁的面前，滿面春風。

不知道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在極力遮掩。

還有讓人驚奇的是，這個女孩剛剛遭到劇組的另一個帥哥追愛，但女孩沒答應，女孩給帥哥講了她和男朋友如何如何的如膠似漆，并且言之鑿鑿說從來就只和一個男朋友上床!

她的男朋友還是一著名演員，現在正在往制片人群里混，在弄一個大片。

那時候我心里非常悲哀。真的，絕不是裝蒜。非常悲哀。

這他媽都是什么世道!

難道真的成了當強奸不可避免時，那就享受吧。

什么男朋友?如果心里有歉意，就想丫也曾經和別的女孩上過床啊!

或者，就當是搞了一次一夜情。

也許，只能說也許，這個女孩很惡心，就像是被一條冰涼滑溜的蛇咬了一口，或者說，吃了個蒼蠅。但她怎么辦呢?她能怎么辦呢?

想必那個女孩當時心情很復雜，肯定也猶豫過，但想想如果承認了，警察必找到劇組核實，沒有不透風的墻，比較起此事被弄得沸沸揚揚的結果而言，還不如閉嘴呢。打死也不承認。

反正哪兒也沒少一塊肉。

何況，如果男朋友知道了，又如何面對?

在選擇精神和肉體的勝利時，女孩選擇了精神的勝利，她以一種遺忘的方式把往日我們視為羞辱的事情一笑而過。

這就是現實，嚴酷嗎?其實很簡單，字典里的羞辱，已經部分失去了我們習慣的闡釋，因為守身如玉已經成為不時尚和落伍。

2

我想，當我們的理想，精神被強奸時，我們該反抗還是接受?我們是否也能一笑而過?

3

這個年代已經失去了對精神的崇敬和膜拜，我們陷入物質的陷阱而作繭自縛。

同樣是一件強奸案，四十年代末，那時候北京還叫北平，一個叫沈崇的女大學生，也遭遇了一次強奸，那件事情引起了軒然大波，眾多的同學走上街頭，并使得事件進而演化成一次全國范圍的大規模政治事件。那是一個物質尚屬匱乏的年代，那時的人們對精神和道德清潔的崇尚在我們今天回望時無處不閃現著理想主義的光芒。

當1998年我和聞一多相遇時，我為那個年代的文人的狂猖而驚詫，聞一多說，中國有四萬萬五千萬人，有幾個人罵我沒什么了不起。

到了2005年，我又遇見了梅汝敖，這是個自我約束的無法不令人起敬的法官，他把責任和臉面看得尤其重，在東京審判中，當最后的量刑有可能使得東條英機等戰犯逃脫死亡審判時，他對記者說，如果不能執行死刑，寧可蹈海而死。

這兩個同是畢業于清華，同是留洋于美國，又同是三十年代回國，一個死于暗殺，一個在東京審判結束后辭掉當時國民政府給予的高官待遇，輾轉回到剛剛成立的新中國，成為了當時外交部的一個近乎閑職的委員。

這兩個人能給予我們的昭示就是精神的崇高感。

六十年一個甲子，但應該的輪回沒有出現，在我們目前的時代，這種精神的純粹已經不再可能，我們樂于物質的極大豐富，而非常滿足地陷入精神的貧困。

精神是什么?大麻?搖滾?或者亂交?

多么懷念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啊!

那個年代還有試驗平民教育的晏陽初，還有費孝通，魯迅，毛澤東……

再往前數，陳天華，秋瑾，孫中山，黃興……

試想一下，這些人，如果生于現代，還會成為我們回望時的旗幟嗎?

物欲讓我們惡俗，讓我們的器官充滿了肥油，我們已勇于逐臭而樂此不疲，我們鮮于崇拜，哪怕是叫一聲好，唱一聲彩，我們使勁貶低別人的理想主義只是為了怕人看出自己的卑劣。

卑鄙，已經成了高尚者的通行證；高尚，僅僅是高尚者的墓志銘而已。

沒有理由拒絕物質前行，但我們還是應該回望物質匱乏年代的精神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