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德國

今年五月份我有幸成為中國和德國文化交流的使者，來到了德國北部的大城市漢堡，并在那里逗留了三個月。作為第一次出國訪問的我來說，乘坐十多個小時的飛機，來到地球的另一側，認識了許多原以為這輩子都遇不上的人，倒是一件蠻有點意思的事情。

那天，我下了漢莎航空公司的飛機，已經是德國時間晚上八點了，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走出飛機場，一看，漢堡的天空竟然還很亮，一點沒有暗下來的意思。馬路很干凈，兩旁的樹木濃密，像是一座天然的公園，天特別藍，空氣清新，一棟棟的小樓，美極了，很少有高樓大廈，有點像置身在童話世界里的感覺。

當然，作為一名從事寫作的人，我感興趣的不僅是如畫般美麗的景色，不僅是適宜的天氣，不僅是歐式的建筑，還有人，因為文學就是人學。我比較關注德國人的生活，尤其是年輕人的生活，好在我不會很快就離開德國。呆了沒多久，我便發現了中德兩國之間的不少差異。

德國人是怎么看待“吃飯”這件事的？

肉類、面包、奶酪，無疑是絕大多數德國人最鐘愛的食物，基本上一日三餐都離不開這三種食物，只是不同地去組合它們而已。

如果你去德國的餐館或者去德國人家里吃飯，主食端上桌，往往只是一個瓷盤，里面是一些剛燒好的土豆、蔬菜色拉、魚、肉等，外加淋在上面的一些漿汁。每一食物的量都不會太多，但你千萬別小看了這一道主食，當你將食物蘸些漿汁品嘗時，你就會知道要完全吃下這些，一點也不浪費，是多么艱難的事情了。所以，在餐館內，別忙著要了主食，又點什么甜點、湯羹等一系列的食物，建議是：等吃完主食再點也不遲。我在德國的時候，頗有浪費之嫌，因為有時連一道主食也吃不掉！屢次吸取了“經驗教訓”之后，就學乖了。兩個女孩分享一道主食的美味也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這樣，既不浪費，兩人也能吃得足夠飽了。

我和德國人共進過幾次餐之后，開始逐漸知道他們雖然喜歡吃肉，但前提是沒有骨頭的肉，無論是雞、鴨、魚，無不例外，在他們看來雞胸脯肉和雞翅膀、雞大腿的肉完全沒有區別，唯一的區別就是有骨頭和沒骨頭，因為怕麻煩，他們更愿意選擇去凈了骨頭之后的家禽和魚類。

有次，去漢堡每周一次的“魚市”，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情況，有骨頭的魚和剔除骨頭的魚的標價是完全不一樣的，即便如此，德國人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后者。我好幾次因為想吃魚頭湯，而去了“魚市”和不少超市，結果是一無所獲，后來才知道要想在德國買到魚頭、燒個魚頭湯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同樣，和不欣賞魚頭一樣，德國人也不喜歡雞爪、豬血、動物內臟之類的食物。

他們更喜歡易吃、方便的食物，所以大街小巷隨處可見漢堡、匹薩店和熱狗攤。常常可以看到這樣一種情況：一位身高一米八十幾的德國男子手里拿著兩片小小的面包，面包里夾著一根很長的烤腸，站在快餐店的桌前大口地吃著，桌上還放著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每當這時，我就有些忍俊不禁，因為那一根烤腸和那兩塊小面包似乎與他們的身材太不相稱了。

由此，就要說到“吃飯”這個概念了。中國人和德國人有著完全不同的看法——對于絕大多數中國人來說，吃飯并不是為了填飽肚子這么簡單的事情，而是要吃好、吃出味道來，所以便有悠久的“食文化”一說，但對于德國人卻就是那么簡單。在中國，邊走路邊吃飯是一件十分無奈的事情，更多的是因為趕著去上班或是沒時間吃飯而湊合著填飽肚子。但是在德國，不少人都有邊吃邊走的習慣，尤其是年輕人。即使是在快餐店里，也有不少人只是將咖啡、匹薩放在桌子上，自己卻站著吃完一餐，一副趕時間的模樣。

在中國，很多年輕人將吃飯視為是休閑、聚會的一種方式，有一段時間沒見面的朋友會相約一起去餐館吃飯，但德國人沒有這種習慣，在他們看來休閑、聚會的方式有其他，而不是吃飯，也很少有一方會付賬請客，大多的情況都是按照AA制埋單的。

拿我自己來說，在到了漢堡的兩個星期后，我因為吃了太多的快餐、正餐，當然除卻吃過一些已經改良后的中餐，換句話說，也就是沒吃上正宗的中餐！一天，我終于按捺不住、管不住自己這張嘴了，于是就走進了一家川菜館。菜一上來，一嘗，天，那味道正宗極了，在國外是很難吃到這么地道的中國菜的，我簡直有種興奮得快要暈厥了的感慨。我一邊享受著美食，一邊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故鄉。飯后，我還情不自禁地與餐館的老板聊了一會兒天。

然而，一個月后，情況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我開始覺得“吃飯就是為了填飽肚子”的想法沒什么不好，也漸漸品嘗出了面包夾烤腸、面包涂奶酪、黃油的美味，而且這樣的食物既簡單、方便、營養，又不必占據太多的時間去燒烹煮炸，更不會花太多的時間去品嘗享受。我也開始成為快餐店里那些吃小面包夾大烤腸的一員了。

生活，究竟是什么？

一個德國朋友在聽說了中國人時常在雙休日因工作需要而加班，以及下班之后有時加班的事情，就十分不解地問我：那么，你們的生活在哪里？難道除了工作，你們就不需要生活了嗎？

在中國，很多的年輕人都將“有房、有車”作為自己的奮斗目標，也將這視為衡量生活質量的一個重要標準。然而，在德國，很多人都是租房過活的，有時候朋友帶你去參觀他的家——一棟很氣派的別墅，外加一個超大的花園。這時你千萬不要誤會，說不定這只是他租下的房子。

德國人更看中的是“生活”的實質，也更看中“人”的實質，那就是盡情地享受生活，他們把生活和工作區分得很清楚，到了休息日，常常舉家去度假，與大自然親近，享受天倫之樂。

如果是單身，就會很愜意地坐在露天的咖啡館或是餐館內，要上一杯啤酒坐著看日落，這樣一坐往往就是半天；如果有家室，他們不僅帶著妻子、孩子，還帶著他們心愛的寵物外出游玩，所以大街上到處可見一手牽著狗狗，一手牽著孩子的男人們女人們，因為德國的狗狗們是可以隨意出現在地鐵上、公交車內、商店和飯店中的；雙休日，和三五朋友相約去打網球、騎自行車、踢足球……如果說中國人去健身房是為了強身健體，那么，德國人對于體育運動是發自內心的喜歡，甚至很多人把這視為是娛樂和休閑方式，這和中國人熱衷唱卡拉OK的性質是一樣的。當然，若想在德國呼朋喚友去唱一回卡拉OK，似乎就有點困難了，原因主要有兩點，一是唱卡拉OK的場所很少，有些城市雖然有一二家，但老板不是中國人，就是與中國人有著密切關聯的人，二是一起去K歌的朋友們也全是中國人，德國人對唱歌這項娛樂活動不感興趣。

德國的年輕人一年努力地工作之后，最向往的事情就是休假，因為他們可以利用這個時間段去國外盡情地旅游度假，或是租一輛房車去海邊、沙灘……

然后，把一年的積蓄全部用完。

婚禮意味著什么？

到了漢堡沒兩天，有機會在一個朋友的帶領下，去參加了一對德國青年男女的婚禮。

從漢堡市區出發，驅車半個多小時，來到了小城auneburg。小城的道路窄窄的，人顯得很少，偶然看到兩三個，也是很悠閑的，似乎在散步。來到了舉行婚禮的餐館，名叫“JEKYLL and HYDE”，這是一部小說的名字，國內曾翻譯并發行過，印象中好像還根據該小說拍攝過電影，叫作《海德博士》。走進餐館，發現里面并不大，一旁的壁爐正燃著火，讓人感覺很溫馨。這時一名身穿綠色吊帶禮服、化著妝的女子向我們走來，帶我前去的朋友告訴我，這就是今天的女主角——新娘。和她熱情擁抱之后，新郎出現了，他很隨意地穿了件白襯衫，長得蠻帥，下頜處留了胡子，并染成紅色的，頭發也很有個性，染了黑色、綠色、紅色三種顏色。新娘拿出一個小小的圖章，在我們每個人的手上蓋上了，她說，這是給來賓的印記，告訴別人閑人莫入。

餐館的桌子上放著偌大的一支蠟燭，高高的蠟燭臺上盡是紅色的蠟燭油，那一定是以前燃盡的很多蠟燭留下的。我們隨意地在一張桌子旁坐下了，朋友告訴我，不含酒精類的飲料和啤酒可以很隨意地喝，如果是雞尾酒之類的可以點，然后自己埋單，不屬于招待的范疇。旁邊的一張桌子上放著一些被稱為“finger food”的小食物，上面插著長長的竹簽，這種食物的好處是：小巧，能和別人一邊交談一邊食用。與其說這是一個婚禮，不如說是一個Party，新人雙方的父母雖然也出席了，但自始至終沒有在儀式上以長輩的身份發言，只是和客人們私下交談著，在這里更沒有證婚人。比起國內，這樣的婚禮顯得簡單和隨意多了。我的腦海里瞬間閃過了那種動輒高朋滿座、杯盤狼藉、耗費巨大開支的中國式婚禮，實在令今天的年輕一族吃不消，且十分累人。

這時，投影機里開始播放新郎新娘的日常照片，也并非婚紗照，只是些生活照而已。我借這個機會向朋友問了德國的結婚風俗，他告訴我，這里的新人們常常在婚禮前把自己打扮成小丑，然后上街將自己單身時用過的一些東西擺個攤出售，路人一看就知道你們要結婚了，很多人會出錢買，買得越多的人預示著自己的兆頭就越好。

我們10點多鐘離開了餐館，和我們來的時候一樣，新娘、新郎，還有雙方的父母都送我們離開，更有意思的是新娘的父母是新組成的家庭，但從他們和新娘的交談中可以看出，長輩和晚輩均給了對方足夠的空間。在整個Party過程中不時有新人的朋友到來，也有人離去，大多數的人穿得都很隨便，顯得很居家，很生活。朋友說，一般像這樣的婚禮要持續到凌晨2、3點鐘。

德國年輕人對婚姻十分慎重，很多年輕人不愿意結婚，這也許和社會的保障機制有關系，也和近些年德國的離婚率大幅上升有關。有不少人同居了幾十年，孩子也已經成人了，但他們依然不是法律上認可的夫妻關系。很多德國年輕人18歲成年后就搬出去住了，有了自己的男女朋友。即使是和父母同住的十多歲的孩子，父母也十分贊同自己的孩子將異性朋友帶回家過夜，他們絕對不會干涉，而且還十分支持。這在中國就是一件不能想象的事情了。

想想也真奇怪，德國和中國雖然身處同一大陸板塊——歐亞大陸板塊，但是由于自然環境的不同，造就了人文環境的不同，印證了中國的一句老話：“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令人愉快的是，我親身經歷、親自感受、親眼目睹了這種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