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肖在她朋友的眼中像一只水鳥。那種高腿尖喙在淺灘上玩賞著天光云影的水鳥;那種渾身雪白,胸脯上一撮黑紫的時時鳴叫的水鳥;那種偶爾把漂亮的尖嘴插進張開的珠蚌的水鳥;那種從水中飛起不久又落進水中的干干凈凈的水鳥;那種飛出一縷落霞又進入一片星空的水鳥。
在這座由一條充滿了神奇傳說的河流一分為二的城里,肖肖無疑是一個惹人注目的女孩。她在人們的眼中,也就像那條閃著靈性的河流一樣,充滿了神奇的傳說。
最傳統和最時尚的東西在她的身上得到了驚人的統一。她是個渾身充滿了矛盾的女孩。存在她身上的矛盾,使她在這個城市的女孩群中顯得鶴立雞群。同時,她又是個矛盾的統一體。使得她在男孩群中具有那種勾魂攝魄的魅力。
一個人的結局只有一種。有關肖肖的最后可能有的結局,他的男朋友或者情人們曾經作過不同的預測。
大李:她會成為一位大使夫人。
汪成:嫁給一個腰纏萬貫的老頭,老頭最佳年齡為七十一。
宏聲:成為某一個男人的刀下鬼。
柳柳:南方某城市一位翻云覆雨的女老板。
王子:淪為暗娼。
陳科:坐牢十年,花敗葉殘,而后嫁給我。
孟林:自己同自己過不去而失蹤。
歸根結底,肖肖不是鳥,任何詩意的聯想都是不現實的。肖肖的宿命在于她是肖肖本身。讓我們來看看,在七個男人中間竟然有五個的預測多少都帶有詛咒性。肖肖的缺點在于,她總是替男人們作想,即使自己不可能同他們構成任何一種關系,只要他們追求她,特別是面對那種獨出心裁的追求方式,她總是會心動,于是便給他們一線希望,以此來鼓勵他們的斗志。
處在少女時代的肖肖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男人們在切齒地恨她,永不消逝的恨意彌漫著男人們云山霧海的一生。他們不能停止恨,因為他們無法停止對她的愛。
肖肖十六歲那年,認識了大李。初識后的第三天,大李就用他那在這座城里顯得特別風光的摩托車馱著長發飄逸的肖肖繞城一周。因為是第一次坐摩托,她有些害怕,便用手摟住大李。大李一低下頭就看見肖肖涂了指甲的奇妙的小手扣在他的肚腹之上。扣在他肚腹之上的小手,就像一只蜘蛛在那兒編織他的情欲之火。后來這個聯想起了副作用,使大李出現了幻覺,頭也一陣眩暈,摩托從城堤上沿著寬敞的下河街直沖而下,強烈刺激的快樂令肖肖發出母猴一樣呦呦的叫聲。
而大李卻驚出了一身汗,兩個人差點葬身在一輛大貨車的巨輪之下。
摩托最后停在城中一家豪華的大飯店門口。就像灰姑娘走進皇宮那樣的心情,肖肖緊靠著大李東張西望地走進了飯店堂皇的內部,她的愉悅明顯地寫在臉上,有人請我上這么高級的飯店,真是想不到。肖肖在心里對自己說。在這之前,男孩子們偶爾請她吃個冰淇淋就讓她驕傲得不得了。
不管怎么樣,在大李的眼里肖肖無論如何也是一個輕佻的小女孩。一個街上的女孩。那年他二十七歲,剛剛從一個愛情的噩夢里驚醒過來,顯得疲憊和絕望。那場鏡花水月的愛情除了消損他的青春之外,根本沒有令他嘗到一絲毫的甜頭。為了那個過于夢幻而變得不真實的女孩,他把性的沖動,深深地壓抑在心里。除了愛情的消失,另外,那時他恰好正接手一樁棘手的卻也賺大錢的買賣,那樁生意也搞得他精疲力竭,根本無暇他顧。
肖肖在大李的慫恿下,喝了她人生的第一瓶啤酒,她連喊醉了醉了。大李便說你醉了更好看。肖肖柔若無骨的小手在大李的大手上像一片羽毛那樣潔白輕盈。你的手在發著燒。是一片燃燒的羽毛。大李語無倫次地說。他拿著她的小手在嘴邊呵呵地吹著,仿佛把一根燃燒的羽毛給吹滅。
大李以為像肖肖這樣的女孩容易上手。當時,他最害怕又遇到一個夢幻得不真實的女孩,而悲劇重演,他實在再也沒有精力卷入以前的那種愛,那樣的鏡花水月,連愛情的腥味兒也聞不到。
過了十次以上的高級飯店、舞廳、美發店、歌舞晚會、高級商場,肖肖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她馬上從那群偶爾請她吃冰淇淋的毛男孩群中徹底地退出來。從社會主義的初級階段陡升為高級,感覺除了有些暈眩之外,就是更使她具備成熟女孩的魅力。其實完善一個女孩不僅僅只是清水出芙蓉的天然環境,而且還需要恰到好處的人工上的雕塑。
大李之所以在肖肖面前出手大方,正是因為存在于肖肖身上妖冶的美。大李曾經在心里暗暗地思忖,在以前那個不真實的女孩面前,他總是在頭腦里捕捉美妙的意象,而在肖肖這個女孩面前,他總是在腰包里掏來掏去的,這是為什么?
第十一次是從賣高檔衣裙的商場里出來的,出來之前摩托沿著城堤開到了城郊的一個雜樹林里,那是一個雨后的黃昏,兩個人坐在一塊塑料薄膜上閑扯了一通,肖肖開始躲在一棵古老的樹后面換上了大李剛剛為她買的價值八百八十元的時裝。大李正在地上拔一棵白色的蘑菇,突然,他眼前飄來了一個仙女。衣服對女孩來說太重要了。如果說從煉丹爐里出來的仙丹可以使一個男人成為神仙的話,那么,一套精美合體的衣服往往也可以使某個女孩成為仙女。大李給了肖肖一個長長的吻。這是第一次。他的舌子整個地揉進了肖肖的口腔,致使肖肖小巧的腮幫鼓脹起來。在外面看起來有些扭曲。由于大李把肖肖死死摟緊的緣故,肖肖不堪重負地栽倒在那片乳白色塑料薄膜上。大李當然也倒在了肖肖的身上。大李身上成熟的男子氣息令肖肖不能自已。大李的手揉進了肖肖的衣裙,在肖肖剛剛成熟的乳房上輕輕地摩挲著。這是肖肖的第一次,以前只有讓給她買過冰淇淋的毛男孩蜻蜓點水似的親過。比起現在的投入,那充其量也只是一種象征式的親吻。
肖肖在幸福的暈眩中沒有察覺到大李已把他自己的長褲給褪了下來。大李的手終于從肖肖的乳房上滑下來,從肚腹上翻滾著。肖肖感覺到內褲的移動和連衣裙上拉鏈的叫聲時,驀地清醒過來。不要不要。肖肖驚慌地叫起來。她的叫聲在寂寥、幽深的雜樹林上空煙霧一樣的散開,驚起幾只落巢的黑鳥。但是,大李沒有體會肖肖的驚恐,把自己的身體整個地壓在肖肖的身上。這回完了,十六歲的肖肖想。她冷靜下來,反而不再掙扎。在大李緩慢地渾身痙攣地褪著她的連衣裙的時候,她的手在大李的胸脯上慢慢地直探下去,滑過他的肚腹,她的手在他的大腿之間抓住了一個東西,她不打算放。開始是輕輕的,弄得大李舒服得大叫,慢慢地她的手在縮緊,加勁……
你這個小婊子養的,最終肖肖還是松開了手,但弄得大李不來一絲情緒。
坐摩托回城的時候,肖肖依然摟著大李的腰,但大李一聲也沒有吭。
大李的那樁生意終于還是讓他做成功了,在商界拼搏三年,大李終于以一個千萬富翁的身份站穩了腳跟。在肖肖十九歲那年,他向她求婚了。這三年他一直沒有舍得拋開肖肖。盡管他在身體需要的時候可以在另外的女人那里找到快樂,但他仍然喜歡在百忙的工作中抽出時間來陪肖肖,在她的身上毫不猶豫地花錢。他并不是一個在女人身上無錢不花的男人,相反,他在肖肖之外的女人身上花錢得不到絲毫的樂趣,類似于那種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
肖肖當然更離不開大李,離開大李的資助她就沒法活。待了幾年業,十九歲生日那天才找到了一份臨時工,且做得極為勉強。離不開大李,就得粘住他,這個肖肖心里很清楚。
那年夏天的一個晚上,肖肖一個人在自己的房間里欣賞理查德·克萊德曼的鋼琴曲。肖肖坐在床上,低著頭咬自己的腳趾甲,這是肖肖打小養成的習慣。她把腳趾搬到自己的嘴里咬著,一片一片的透明的指甲,從牙齒縫間吐在床上。這時,大李推門進來,他的動作本來就輕,全身貫注的肖肖開始根本沒有發現他的到來。直到她聽到一陣哧哧的笑聲。肖肖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大李。肖肖的臉微微紅起來,我惟一的一點兒隱私還是給你知道了。肖肖的話在外人聽起來好像是大李占了她很大的便宜,在大李本人聽起來,卻又未必不是一種慫恿和鼓勵。
是的,你是我的,大李頭腦發熱起來。
終于就在那個晚上,肖肖自動拆除了防線。事后大李對肖肖情意綿綿異常真誠地說:
肖肖,你嫁給我吧。
為什么?
你給了我貞操,我是你的第一個男人。
但你給了我錢。肖肖面無表情地說。我不是不想嫁給你。為此我曾經對你作過詳細的調查,你這個人不是甘愿守住一個女人過日子的人。況且我有一種直覺,我只能做你的情人,而不能做你的妻子。
大李無言。
我害怕做一個妻子,原諒我大李,肖肖流著淚。
好吧,我理解你。大李竟然無端地被感動了。
既然肖肖那么坦率地答應做他的情人,像大李這么一個本來就開放的男人來說,他還有什么不可以的。他這一生注定與這個女孩的命運糾纏在一起,從某種意義上說,肖肖自個也承認,是大李重新塑造了她,給了她一個新的自我。讓她變得洋氣,時髦。洋氣和時髦就是她的氣質,就是她的魅力,使她愈發變得漂亮動人,且具有魅力。而且,肖肖根本不像是個一般的女孩,打扮得洋氣馬上就迷失了自己,變得像在商店可以買到的那種。
有一天,大李突然恍然大悟,肖肖不是屬于自己的私有財產,應該讓她進入自己的社會和生活圈子,這樣,他才可能不會在某一個時辰突然失去她,連找她的線索和機緣也沒有。
這樣,肖肖就認識了汪成、宏聲和柳柳。
令大李想不到,令肖肖想不到,令汪成、宏聲和柳柳自己也想不到,他們幾乎都同時愛上了肖肖,只是愛的程度不同而已。肖肖適應男人的能力,就像鳥兒適應天空,露水適應花草。他們第一次相見,是汪成請客的一個宵夜上。那次,還另外有兩個打扮得像野雞一樣花哨女孩,其中的一個粘著汪成。另一個則周旋在宏聲和柳柳之間,左右賣弄風騷,使盡渾身解數。
不到半小時,肖肖的存在使汪成、宏聲和柳柳變得心不在焉。肖肖坐在大李的身邊,含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吃著盤子里的涼菜,偶爾,才同大李低聲地說幾句話。
夜宵一次搞到凌晨兩點。劃拳使氣氛陡地高漲。這次大李成為眾矢之的。汪成、宏聲和柳柳輪番找他開戰,使他根本沒有抵御之力。一杯一杯的啤酒無可奈何地從嘴里灌進去。特別是汪成,順便說一下,汪成是這城里不可多得的一位美男子,他劃起拳來神情可愛,指法精進,這使肖肖不由得時不時地瞥他一眼,眼里含著那種被文章家稱為脈脈的成份。這更激發了汪成的斗志。引發肖肖這種異常漂亮的陌生女孩的注目,素來是汪成的生平一大快事。
大李終于有些醉意,肖肖小口小口地抿著那杯一個晚上也喝不完的啤酒。要了很多女孩子的飲料,另外兩個女孩正在山呼海喝,肖肖小口抿酒的樣子顯得特別溫柔。使得他們在打量她的時候,眼睛都濕潤起來。
男人們富有深意的目光,在肖肖的眼前晃來晃去,使肖肖覺得自己在同類面前永遠是個勝利者。借大李幾次去衛生間的機會,汪成一副紳士派頭地同肖肖神不知鬼不覺地約好了下次的見面。肖肖不忍心拒絕這么優秀男人的相約,點點頭,大口地抿了一口啤酒。
與此同時,肖肖發現自己的腳背上有一個大趾頭在輕輕地劃來劃去,她知道是宏聲,宏聲是一個畫家。還有柳柳,那色迷迷的目光癡而不邪,他是一個具有黑色幽默感的少年,肖肖喜歡聽他講話,他一開口總是光芒四射,語驚四座。
肖肖上班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她對這幾個圍繞在她身邊的男子們都說過,我不是那種討厭工作的女孩,只是不喜歡在那里工作,我在乎的是工作環境,高雅的,要么是刺激的。所以,我也很想像你們那樣干一番事業,在生意場上沖撞,努力地殺開一條血路。男子們的意思是,什么工作不工作,只要生活得充實就行。肖肖在心里驚詫,他們仿佛統一了意見似的,這當然不可能。事實上由于肖肖的存在,他們的關系開始變得微妙起來。
男人們的德性在于總是以為那個自己喜歡的女孩是屬于自己的,是上天特地送到他嘴邊的一塊肉。問題在于,如果面對同一個女孩,幾個男人都分別認為她是自己的,那怎么辦?又不能分身。不能分身,就得用技巧,這個肖肖心中明白得很。
仿佛落入一個巨大的漩渦,肖肖變得力不從心了。不過,她的心計仍然起了作用。時間一長,開始覺得力不從心的汪成、宏聲和柳柳的體會開始同大李一樣,既然這個女孩不可能成為自己的私有物品,何不把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呢。
于是,肖肖相繼認識了王子、陳科和孟林。
想不到,他們也幾乎同時喜歡上了肖肖。
肖肖同時讓七個男人喜歡的故事似乎不大可能,在生活中這種傳奇式的女孩絕對鳳毛麟角。我是在虛構?我問我自己。除了我自己之外,恐怕再沒有一個人以為我不是虛構。我是在為了寫作的需要,突出女主人公,才這樣做的嗎?
但是不,包括我自己,寫作的人,也卷入了肖肖的生活中來了,像她周圍的男人一樣,愛著她,不可幸免。我愛她。在她的愛情歷程中,我是一個半路上殺出的程咬金,很富有戲劇性。
肖肖同王子、陳科和孟林之間的周旋依然顯得得心應手,值得一提的是,陳科是一個副市長的小兒子,當他知道肖肖不安心現有的工作時,便把她介紹到本市一家藝術學院里做事,他覺得肖肖是一個具有藝術天分的女孩子。起碼說,她能夠接近藝術。肖肖心里當然喜歡,接受一下藝術的薰陶未嘗不好。
我第一次見到肖肖,就是在這段時期。那是一個星期天的黃昏,我一個人在街上踽踽獨行,不知不覺就轉進了城南的一個古閣公園。我穿過假山、樹木、石凳、游樂場來到公園后背的一個個小亭子里。
在那些小亭子里,一些老人們在悠閑自得地進行藝術表演。大都是一人拉二胡,一人拖腔拖板地唱,拉二胡的拉得地道,唱劇目的唱得自在。大多唱京劇,其中也夾雜著越劇和湘劇。盡管我平常從不涉獵這種古典的藝術,但當我一個人,心情蒼涼地走在淡然的黃昏里,為某種心靈的巧合而感到天地無痕時,我就突然莫名其妙地愛上了這種東西。男人們蒼勁的歌喉和二胡的古遠令走在這古亭閣上的我頓時有脫胎換骨之感。我那煩躁的心緒和潛在的孤獨剎那間消若煙云,心地突然變得寧靜若空,人頓時很容易就被一些細致入微的事物所感動。
就在這時候,一個美妙的女聲響起,唱的是《蘇三起解》的段子。我順著聲音繞了兩個亭子走了過去。只是一個女孩。她一個人單獨地站在黃昏的布景下面,她的神情看上去就像水洗過的蓮花,清清爽爽。她的歌聲清悅宛轉,在空中構成了一個夢幻的花園,引領著我的靈魂不斷地上升,上升。不遠處有一叢篁竹,竹林下面蹲著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小狗豎起耳朵,仿佛在盡力地捕捉什么。拉二胡的老人,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搖頭晃腦地早已進入了他的夢。老人對面的石凳上坐著一個年輕人,他坐了一會兒顯然不耐煩了,便到旁邊的一個亭子里,去給另外一個女孩看手相。我被眼前這個唱著京劇的女孩給迷住了,我在空中捕捉她的目光,我癡癡地由著她的唱腔牽引,順著她的韻律漂浮。我的深入很快引起她的注意。她忘情地唱著,我則走進亭子,坐在那個年輕人坐過的石凳上。我猜測他可能是她的男友。
突然,她不唱了,因為后面的她不會唱了,那個給人看手相的年輕人趕快走過來對她說,我們走吧。她走的時候瞥了我一眼。
她就是肖肖,那個伴著她的男友就是孟林,后來我才知道的。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幾乎天天去那個公園,但是沒有再發現那個女孩。她和那個黃昏構成了一個優美、短暫的童話,存留在我的記憶中。
我上面的文字,似乎是在苦心經營地塑造出一個性格開朗的女孩的形象,讀者朋友們看得出,她起碼不是那種內向的神經質的女孩,至少對她健康的狀態,我們不會有絲毫的懷疑。但是,就在下面的悲劇故事里,她的性格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壞。我至今也找不出,具有說服力的理由,頂多只能作一些主觀的臆想,發生下面的故事時,我還不認識肖肖以及她身邊的那些情人,下面的故事來自肖肖本人,雖然她只對我透露了只字片語,但她的只字片語里,足夠讓我相信我多方搜集起來的故事并非虛言。
肖肖同圍繞在她身邊的情人們做愛,就像這個城市冬季里的暴雨,次數不多,但場景蔚為壯觀。由于她身邊的情人們都抱著與她獨處為快樂原則,因此他們相互之間的關系變得甚為微妙。一次宏聲和王子竟然在一家飯店里大打出手,雙方都有傷,肖肖只得挨個兒去撫慰,一股愧疚之意從她善良的內心升起。
或許我結婚就一切都解決了,肖肖想。
想到結婚,一股柔情從肖肖的眼睛里泛開。但隨即又被一股莫名的憂患所籠罩,到底找誰結婚?
苦惱纏繞了她一個星期之后,她想到了一個現代很流行的說法:公平競爭。當時她正在看電視,電視里面正在轟轟烈烈地賽車。
那就讓他們賽摩托吧,我嫁給冠軍就得了。肖肖自言自語地說,眼里閃過一絲情感的毒火。
賽車的消息馬上在七個男人之間傳開,個個都摩拳擦掌,彼此擂擂肩膀掏掏褲襠,兄弟長兄弟短地叫著,頗有民主氣氛。但大李那天還帶來了他的表弟葉金,葉金同肖肖只見過一面,肖肖當時有些慍怒,問大李你這是什么意思?大李說葉金見了一面之后,特別迷你,曾多次要求我給他機會同你見面,我一直沒有,如果你今天嫁給我們其中的一個,葉金就會永遠失去了機會,我不忍他對你一腔癡情,于是把他也帶來了。
肖肖害怕葉金的那雙癡情的眼睛,只好點了點頭。這時,大李過來,對肖肖耳語道,多一個人算什么,反正,你在H城里伸開雙臂擁抱我就是了。這是他們事先定下來的規矩,肖肖要在H城擁抱冠軍,并要說,好樣的,我心甘情愿嫁給你。
肖肖坐出租車到達H城之后,八個男人同時在同一個地點出發風馳電掣地朝H城的方向馳去。
爐火純青的車技使大李遙遙領先,但是瘋狂的車手們駛到中途,膽子越來越大的宏聲、王子、陳科以及大李的表弟葉金緊緊跟了上來。大李意識到之后,幾次想甩沒有甩脫,在心里罵道,你們都瘋了。
為一個女人而發瘋,這樣做他做得嗎?大李開始胡思亂想起來。這時路程已經過了三分之二,就在這時,一條岔路上的中巴直沖而下,大李來不及剎車,腦袋嗡的一響,失去了知覺。
好在這時大李同后面的四輛拉開了一段距離,不至于發生惡性的連翻事故。
宏聲、王子、陳科以及葉金都看得很分明,大李在空中翻了一下,而后連人帶車翻在了公路旁的菜地上,四個都意識到用手緊急剎車,但都沒有這么做,宏聲、王子、陳科都嗖的一下繞過肇事的中巴,急閃了過去,只有葉金減速準備停住。但他看見前面三個人太不夠朋友義氣,肺都氣炸了,不就是為一個女人嗎?他大喊一聲,我偏不讓你們得到她。
化悲痛為力量的葉金,不要命了的葉金,終于力克群雄,第一個到了H市。
肖肖伸出手臂發現擁抱的是葉金時,葉金已經厭惡地撥開她的手。
去,葉金很兇地吼道。
大李呢?肖肖急切地問。
出事啦,妹子!
沒過多久,從一輛中巴上下來了血肉模糊的大李,同時下來的還有已經沒有競爭力的汪成、柳柳和孟林。
事情的結果是大李鋸掉了一條腿。
肖肖找到葉金淚流滿面地對他說,我要嫁給大李。當然。葉金說。也激動得流下了淚。當肖肖把要嫁給他的消息告訴他的時候,躺在病床上的大李那蒼白的臉上一副漠然的神情。
大李是坐在輪椅上與一個鄉下女孩結婚的,那個女孩讀過高中,沒有參加過重的勞動皮膚顯得白凈,且性格極為溫柔,同陌生人一說話就臉紅。
他們都參加了大李的婚禮,婚禮極為隆重,大李還沒有復原,但他由那個鄉下女孩拽著的樣子實在是幸福得令人羨慕。
肖肖在那個鄉下的女孩的面前有一種無與倫比的失敗感。
三個月之后,肖肖真的同葉金結了婚。
她在同他結婚的第七天,不知什么原因,她一個人不辭而別去了深圳,她隱姓埋名,所有人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肖肖失蹤很久很久了。大李、汪成、宏聲、柳柳、王子、陳科、孟林、葉金八個人聚在一起喝茶,潔凈的圓桌上放著一個古色古香的茶陶,八只小茶杯子簇擁著圍住了那個茶壺。他們八個不由自主的話題,當然都是音信全無的肖肖。
她現在到底在干什么,真的成了一名大使夫人?大款老頭的情婦?女老板?暗娼?坐牢去了還是已經死了?就在他們猜測紛紛的時候,我突然闖了進去。
你說,她……
我沒有說出自己的猜測,只是看著那張桌子大笑。
他們忙問我笑什么?
我說,不管現在肖肖怎么樣了,她都是這個桌子上的一個茶壺,而你們只是簇擁著那只茶壺的一個個小小的杯子。
他們八個相視一笑,各自取了自己的杯子,很香地抿了一口茶。
責任編輯:劉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