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碗牛肉面的故事

農歷大年除夕，美國芝加哥的唐人街上到處張燈結彩，一派喜慶安祥的氣氛。街上來回穿梭的華人絡繹不絕，人人臉上洋溢著新春的快樂。

然而，華人俞越的牛肉面館里依然人影稀疏。俞越也很想關店去享享清福，但稅務局金、房租、妻兒老小繁重的生活費，就像一把沉重的枷鎖套牢著他的身心，令他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十年前，他抱著到美國這塊風水寶地掘金的愿望，拖老帶少來到了這里。但他很快發現，語言的沖突及對美國法律、文化制度的不熟，使他寸步難行，再加上黑幫的橫行、美國白人警察的無理取鬧幾近令他身陷困境。

最后還是在中國大使館的幫助下他才開了一家小面館，勉強維持著生計。

眼看十一點就要過去了，俞越決定關門，看看中央電視臺的春節聯歡晚會。但就在此時，一個肩挎黑包，衣衫不整的黑人青年闖了進來，手里還提著把二胡。他伸頭打量了那一鍋熱氣撲騰的牛肉湯，舔了舔干枯的嘴唇，落魄的神色中透著渴望。

先生，來碗牛肉面吧，又香又辣的牛肉面。俞越迎上前，忙不迭地問。

我，我……黑人青年張大了嘴，想說些什么，但終究沒說出來，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接著垂下頭。

嗨，大過年的，就請你一頓吧。俞越看出了黑人青年的困境，忙安慰他說。

黑人青年一臉羞紅，他低著腦袋，沉思了半晌，又抬頭試探著說：我，我能為您拉一首曲子嗎？說罷，也不待俞越回話，就提起了那把二胡，手指一動，動聽的弦樂就穿弦而出，像一片柔和的春色，瞬間撒滿了店里的每寸角落。

是二泉映月！俞越仔細地凝聽著，臉上勾起了游子的深深思鄉之情。是啊，只有在外面流浪的人才知道家鄉的月最圓啊，他在心里感嘆著。

聽著聽著，俞越的眼里便濕潤了。說實話，黑人青年的技藝并不怎樣，但他看得出黑人青年在彈奏的時候，是用心在拉，那高山流水的音律才會被他演繹得如此完美，真實。

音樂戛然而止，黑人青年臉上浮現出一片圣潔的光輝，俞越忍不住鼓起掌來，他一邊鼓掌一邊偷偷地用衣角拭了拭眼睛，趕緊端了碗牛肉面，放在他面前說：吃吧！

黑人青年猶豫片刻后端起那碗芳香撲鼻的牛肉面，狼吞虎咽起來。不一會兒，一碗面便被他吃得干干凈凈，連湯也一點不剩。他又添了一碗過來。黑人青年吃的時候，一行熱淚也流了下來，滴在了他的碗里，也融進他俞越的心里。暖暖的，甜甜的。

近幾天來有一個白人警察經常來他店里吃喝，吃了一拍屁股就走，也不付賬。終于有一天俞越忍不住了，向他要錢。誰知白人警察扭過頭來，沖他便是一拳，俞越被打倒在地，嘴角都溢出血來。白人警察還不甘心，又用電話招了幾個同伙過來，就這樣他被帶到了警察局。白人警察以他妨礙公務，扭打警察為由，正式提出了起訴，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當地法院在未經任何調查的情況下宣布罪名成立，判他入獄三年。

俞越的遭遇立刻在華人界引起了軒然大波，各大華人團體紛紛伸出了援助之手。《華盛頓郵報》也在報紙的最顯要位置報道了這一消息。文章大意說從東方文明古國而來的俞越有著精湛的技藝，本想讓這種美味在美國大地上廣為傳播，卻遭到幾個白人警察的干擾，而受牢獄之災，文章還引用了許多人的證詞來說明俞越的清白，文章最后說，俞越所做的牛肉面色、香、味俱全，吃一口能暖了整個春天。

報道一出來，立刻在美國民眾中引起了轟動。甚至州長、中國大使館的官員也來探訪，并表示愿意提供各種法律服務。在確鑿的證據面前，也在強大的輿論壓力下，法院還是作出了公正的審判，俞越無罪釋放，并獲得一萬美元的精神補償。

俞越出獄的那天，受到了民眾的熱烈歡迎。他的牛肉面館也重新開張，一掃以前的冷清，天天門庭若市，熱鬧非凡。凡是在他面館吃過的客人無不紛紛贊嘆，說吃他的面后才真正體會到什么叫作享受生活，而且還能吃出一種叫做“親切”的東西。從此，俞越再也不用為生計操心。他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成了華人圈中有名的“牛肉面大王”。

轉眼，一年很快過去了。同樣是在除夕之夜，同樣是在打烊的時候，一個黑人青年大步走了進來，點了兩碗牛肉面。

俞越一邊熱情地端面上來，一邊仔細打量著他。那黑人青年好生熟悉，像是在哪里見過。對了，不就是一年前那個拉二胡的落魄青年嗎。

幾分鐘后，黑人青年風卷殘云，將面一掃而光。黑人青年抬起頭來，說：我到你們中國去了，真的，東方文化就是與眾不同，親切而又令人心曠神怡，就像你的牛肉面，美味可口而又暖人心懷。說罷，又遞過來一張名片，俞越接過閃了一眼，上面寫著：詹姆斯，《華盛頓郵報》的中文記者。

你就是那位對我不幸事件進行報道的人？俞越心懷感激地說，俞越當然不會忘記那張報紙，以及那個給他帶來幫助的記者——詹姆斯。只是沒想到是他。

原來，詹姆斯從小就在父母的熏陶下，對中國文化充滿了熱愛，他在大學選修的第二外語便是漢語。一年前，他剛大學畢業，因找不到順心如意的工作而輾轉來到芝加哥，工作沒找到，盤纏用盡。為了生活，他不得不舍卻尊嚴，想用為人彈奏的方式換取一頓飯。他去了數十家飯店，但無一不是被趕了出來。

在他最饑餓、最潦倒的時刻，俞越不僅沒有歧視他，還熱情地請他吃了兩碗牛肉面。就因為這兩碗牛肉面的激勵，使他信心百倍地參加了《華盛頓郵報》的面試，并一舉成功。

然而詹姆斯始終沒有忘記俞越那兩碗牛肉面的恩情，當他從華人朋友中得知俞越受到非法虐待之后，便深入第一線，采訪了許多目擊證人，而寫下了那篇曠世報道。

得知事情的經過后，俞越忍不住緊緊抱住了詹姆絲，熱淚盈眶。

（通聯：四川南充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華鳳區05級研究生 637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