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急行軍”

我把人生當作一次“急行軍”，任何時候不“漫步”，更不“停步”，生命不止，“急行軍”不息。生命的終點，才是“急行軍”的目的地！

“急行軍”是部隊的專用名詞，原指在規定的時間內，經過長途跋涉準時到達指定地點。這是和敵人搶奪主動權的重要戰術。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我軍少有機械化部隊，戰士們習慣把所有的快速步行都稱作“急行軍”。

我第一次“急行軍”是參軍的第一天。那是炎熱的夏季，剛穿上軍裝的我們從揚州列隊出發。領兵的連長宣布，全體行軍到六圩。連長走在隊伍的前面，帶領我們前進。說實話，第一次行軍一點不“急”，連長把速度控制在每小時三公里以內。我是農村出身，走幾十里路不成問題。可城市出身的新兵完全不行，從清晨六時出發，花了近六個小時，直到中午十二點才走完十二公里路程，到達六圩碼頭。許多城市兵一瘸一拐，新兵連簡直成了“傷兵收容隊”。我們在六圩吃了午飯，原計劃過江后繼續行軍，當天抵達句容小裔莊軍營。可輪船靠上鎮江碼頭，大多數新兵都癱坐在地上站不起來了。領兵連長向小裔莊師部報告后，不得不決定在鎮江住一宿。第二天新兵連繼續向小裔莊進發，直到中午才走到韋崗。吃過午飯，跌跌撞撞拖拖拉拉地走到小裔莊，天色已經漆黑，用了十五個小時才走完了五十里路程。大家累得吃晚飯的力氣都沒有了，倒在新兵連宿舍的床上不斷地呻吟……

最難忘的“急行軍”發生在參軍后的第三年。那是一次上級組織的“軍事拉練”。下半夜，全連睡得正熟，突然響起緊急集合號，驚醒一看，外面暴風驟雨、電閃雷鳴。連長發下軍用地圖，傳達上級命令：三十個小時內搶占地圖上標明的某戰略高地。我用標尺粗粗測量了一下，直線距離大約五十公里。即使考慮道路的最大曲折性，急行軍路程也絕對不會超過一百公里。只要保持每小時四公里的行軍速度，三十個小時抵達目的地綽綽有余。我們打起背包，帶上武器彈藥，穿好雨衣，準時出發。沒想到由于風狂雨暴，行軍速度大受影響，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巨大困難。我們三年來經過若干次急行軍鍛煉，自認為練就了“鐵腳板”，雙腳都長滿了老繭。哪曉得被雨水一泡，老繭全泡爛了，加上泥水夾著砂粒鉆進解放鞋，很快把泡爛的老繭硌破，把硌破的老皮磨光，露出了鮮紅的嫩肉。一腳踩下去，如鋼針刺心，疼得渾身直冒冷汗!眼看許多新戰士要掉隊，我帶領全班高呼“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的口號，終于提前四個小時到達目的地。一個個都累得全身骨頭散了架。深更半夜不能打擾群眾，暴風驟雨中無法露營，我們發現山凹里有一個生產隊的養豬場，全班便把雨衣鋪在豬場的地上，躺下來休息。聞著豬糞的臭味，聽著豬玀的叫喚，很快進入了夢鄉。我至今都記得，那一夜睡得特別香、特別甜!

最讓我自豪的一次“急行軍”是參軍后的第四年。連隊安排我回揚州鄉下探望父母。探親假的最后一天，突然下起暴雪，一天一夜，積雪足有二尺深，所有的長途汽車都停開了。我雖然可以發電報向連隊續假，但想到軍人的時間就是勝利，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應該按時歸隊。我毫不猶豫地頂風冒雪開始長途急行軍。凌晨出發，從家中到揚州，從揚州到六圩，乘輪渡過了江，在鎮江吃了兩碗面條，馬不停蹄沿著鎮句公路繼續前進。盡管風大雪大，靠著四年部隊生活練就的“飛毛腿”，到達小裔莊連隊時，天還亮堂。因為這一次急行軍，我被連隊樹立為“遵紀標兵”!

轉眼，脫下軍裝將近四十年了，“急行軍”精神一直鼓舞著我前進。因為種種客觀原因，四十年中我種過田、做過工、教過書、經過商，可以說，工農商學兵干了個遍，我用“急行軍”的精神把每一段艱難歷程都毫不留情地甩到了身后!花甲之年我又迷上了文學創作，繼續用“急行軍”的精神激勵自己，已經完成了二十多部、五百萬字的文稿。我把人生當作一次“急行軍”，任何時候不“漫步”，更不“停步”，生命不止，“急行軍”不息。生命的終點，才是“急行軍”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