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尼小村就在出中甸縣城向東南六公里之外,在去向麗江的公路與當地飛機場中間。我從拉薩飛中甸從空中就見到了這個村子,當我離開中甸去麗江,又遙遙地望到它。紛雜的外部世界并沒有對這個村莊里的生活造成多大改變。中甸的魅力除了冬季的滑雪,四季著名的景色,更在于周邊村莊融合在緩慢時光中的生活,獨特而自然。
一場雨后,陽光強烈閃耀,我伏在伸展出去的露臺的舊席夢絲床墊上,四處張望。村子里的房子都是二層木石構成,有著大大的院子,院子與院子之間相隔的距離很遠,每戶院子四周都有一個大的菜園子,綠意盎然,風輕輕吹,遙遙的帶來走動中的牛鈴聲。
二樓的一道木制樓梯直通閣樓,信步而上卻發現上面自有一個大世界,陽光透過天窗投下道道光束。兩具涂著紅漆繪著彩畫的棺材擺在一堆桑草邊上。據我所知藏族人少有土藏,尤其是在西藏境內,水葬,天葬是常見的入葬方式,可能這里處在漢藏的交匯處,習俗也漸漸相互影響吧,我站在沒有窗框的窗前向外看,遠處一架飛機閃著燈正要著陸;樓下,滑滑板小男孩兒正在一片綠色中奔跑,后面是他背著大大的一筐草的曾祖母。

我在村子的一戶人家里住了兩晚三天,白天跟著曾祖母一起去放牛,晚上跟家人一起看孩子們嬉戲。這是一個四世同堂的家庭,曾祖父母也不過才65歲,而他們24歲的孫女拉初已是一個5歲的兒子和一個3歲小女兒的母親。
天還沒亮一家人全起來了,木地板走得咚咚響。到了七點我爬起來,家里只剩下生病的曾祖父和他的曾孫拉茸歸嘎。曾祖母早已趕著牛群去壩子上吃草了,拉茸便帶著我去壩子上找他的曾祖母。在這里,放牛的女人身上隨身帶著三件必不可少的東西:一個是裝著待紡的牛毛或羊毛以及紡線時用的小碗的袋子;一個是身后背著的一塊手工編織的氈子,這是用來隨時可以坐在地上用的;一個長把的是雨傘。當然,她們每個人都會穿著一雙雨靴,有人還備著一雙布鞋,以便在太陽升起的時候換上。
村子里的牛全部在一塊壩上放,中午人們會輪流回家去吃飯。因為有我這個客人在,所有人都讓阿媽先回家。天上下著小雨,路很泥濘。我們一路走一路用肢體語言聊著天,曾祖母只要看到我舉起相機就停下來展露笑臉。而行進中的影像更讓我喜愛,真實而自然,老人每每看到這種圖片,都用力地拍我的肩膀,大笑。
午后,曾祖母匆忙吃過飯就去放牛了,我慢慢地在村子里閑轉,遇到了背著雨鞋的老姐妹,她們可以講簡單的普通話,性格開朗,看過我拍的拉茸曾祖父的照片她們說這是她們的大哥。我跟著她們一路去趕她們的牛。蹲在姐姐跟前邊看著她搓線邊閑聊,西邊的天空中閃現出燈光并越來越近,我說:飛機來了。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飛機應該是兩點鐘到啊,還差兩分鐘呢,
沿著河在雨中行走,四周一片潤澤的綠。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走來笑邀我去她家坐,我拉著她的小手從后門走進她的家。看得出這是一個富足的家庭,新建的大房子外面貼著白色的瓷磚,還有裝著浴盆的洗浴間。小姑娘索南卓瑪由她的曾祖父母帶大,他的弟弟是她的祖父母一直帶著,現在去山里放牧去了,每周才會回來一次取些日用品。卓瑪的曾祖父說當地人家只有長子女才跟隨父母生活,卓瑪的奶奶是他的長女,而卓瑪的媽媽又是他女兒的長女,將來作為長女的卓瑪也要招一個上門女婿來繼承家業。而他的兒子雖然住在同一個村子里,卻已是別家的人。
第二天清晨,地板聲一響,我穿著睡衣披件沖鋒衣就跳了出去。天地幽藍,屋檐下的一盞燈照亮了院子中間的一塊。拉初家也是一樣的四代掌門都是女兒,作為家中新一代的掌門人,拉初的第一件事就是煨桑,敬供佛祖。曾祖母這時正分批地把牛趕進院子里,然后一頭接一頭地擠奶。天色微明時,她匆忙地洗臉,吃過早飯鼻頭上還滿是細密的汗珠,就背上長雨傘,毯子吊在肩上,穿著一雙明亮的雨鞋,打開厚重的大門,然后,放下牛圈門口的幾根木頭,把牛趕了出來,大聲地笑著向我揮了揮手——老人家又去放牛了。
我真是喜歡這個村子,還有這個村子里的人。回來之后我一直在想著去那里停留一大段時間的可能性。或者,等我有了足夠的錢到村子去買一個院子,和喜歡的這一切做個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