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院子里放著米缸。缸里,住著各種各樣的米;缸外,住著各種各樣的小動物。
有一只缸里,住的是大米。
大米是個愛鬧卻有點憂傷的孩子。她日日安安靜靜地躺在米缸里,有時候抬頭看看缸外的天;有時候,輕輕伸個懶腰打聲哈欠;也有時候,和周圍的米們說笑嬉鬧一會兒。玉米說:大米,你好像總是有點兒寂寞?寂寞嗎?大米看看自己的缸,很古樸厚實的缸,給大米溫暖和保護,只是,缸,似乎總是聽不懂大米的心事。大米輕輕吻了吻缸,懂不懂又有什么關系,至少,缸給了她最安全的保護。

常常,院子里的小動物們前后左右地經過米缸,有蟋蟀、螞蚱,也有青蛙,或者麻雀,他們,日日走來走去的經過米缸,為了生活,為了愛情,或者,什么也不為,只是在夜晚出來溜達溜達。
夏天的夜晚,米們安靜地躺在各自的缸里,溫柔地散發著各自的清香。大米,也安靜地躺著。蟲子和蟋蟀們的腳步聲又嘈雜地響起。
我能分辨出青蛙跳來跳去的聲音。小米說。
我能聽出蟲子爬行時的聲音。高粱說。
我能知道哪個腳步聲是螞蚱在蹦跳。糯米說。
大米很疑惑,這些聲音,和風吹樹葉的聲音,和星星滑過天空的聲音沒有什么差別啊,怎么分辨得出來呢?
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大米忽然于嘈雜的腳步聲里,聽到了另一種腳步聲,腳步聲的主人,有時候走得很快,有時候走得很慢。
聽說,院子里新搬來一只老鼠。米們議論著。
是老鼠的腳步聲嗎?大米想。不管是誰,反正,這是大米于嘈雜中分辨出來的唯一一種腳步聲。
于是,閑了時,她常常自覺不自覺地聽聽缸外老鼠的腳步聲。走快了,大米就想:哈,這只老鼠,又忙什么呢?走慢了,大米就想:老鼠是不是有了什么心事?夏天過了,秋天來了,秋天走了,冬天來了。從春天到春天,大米一直安靜地躺在缸里,有意無意地聽聽缸外老鼠的腳步聲。
就這樣傾聽吧,挺好的,也不必讓老鼠知道。大米想。
其實,有時候,大米常常聽到老鼠走近了缸,她甚至聽得到老鼠在缸外輕輕的呼吸聲。但是,院子里那么多缸,那么多米,老鼠,也許只是路過而已。
初夏,合歡樹開了滿院子的花,草長起來,綠得讓人心疼。院子主人的小女兒從學校回來了。她是個活潑而漂亮的女孩,喜歡聽歌,白天聽,夜里也聽。有一天,她忽然放起了一首歌《老鼠愛大米》。
大米靜靜地聽著,心里有點潮濕。她聽見,缸外,老鼠的腳步停下來,也安靜地聽著。
大米!老鼠叫她。
有事嗎?大米輕輕探出頭去。
沒事,呵呵,我散步呢。老鼠說,然后走了。大米又躺回缸里。
其實,老鼠有點兒悶悶的。院子里,其實有很多香,草香、花香,各種米香,新長的黃瓜的香,長長的豆角的香,出來進去的時候,老鼠總聞得到各種香。忽然,不知從哪天起,老鼠就于眾香里聞到一股香氣,有點溫和,有點憂傷,也有點調皮,仿佛記憶里的某種香氣泛了上來,很熟悉很久遠,老鼠聞香過去,是院子角落里的一口缸,缸里盛著大米。
于是,老鼠偶爾經過米缸時,會聞到大米溫和的香氣,然后想,大米做什么呢?她快樂嗎?
終于,有一天,大米正探頭時,老鼠經過。大米和老鼠說笑著談了起來。
我考考你智商。大米說。
好吧。老鼠溫和地笑了。他寵溺地看著她:大米,總像個小孩子。
米的媽媽叫花,因為花生米;米的爸爸叫蝶,因為蝶戀花;米的外婆叫妙筆,因為妙筆生花;米的外公叫爆米,因為抱米又抱花。你說,米的男朋友叫什么?
說完,大米“咯咯”地笑了。
老鼠微笑著看她,想了一會兒,笑著說:如果你是米,我就是老鼠。
哈哈,你又胡說。大米大笑。
哈哈,你居然沒被我騙了。老鼠也大笑,然后溜達回他的窩了。
這家伙,又開我玩笑。大米想著,躺回缸里,卻不知道為什么,心里很潮濕。許是夜色太深,著了涼了。
夜里,小女孩又放起了《老鼠愛大米》。
老鼠怎么能愛大米呢?看著星光,老鼠和大米都想起同一個問題。
是的,老鼠怎么能愛大米呢。老鼠和大米,注定隔著缸相遇,隔著安全的距離,隔著遙遠的山水,老鼠聞著大米的清香,大米傾聽著老鼠的聲音,很美。離了缸,也許,老鼠就會忍不住吃了大米,大米,也許會傷了老鼠的胃。大米,親眼見過玉米從缸里跑出去,想和麻雀相愛,最后,兩敗俱傷。
老鼠怎么能愛大米呢,胡說!天快亮時,老鼠和大米,在各自的窩里翻了個身,同時嘆口氣,說。
第二天,天亮了。老鼠過來,大米也探頭出來。
老鼠問:老鼠愛大米,你相信嗎?
大米說:不信,那是人類亂唱呢。
于是,老鼠和大米各自走開去,心里,輕松,也憂傷。
大米依然會傾聽老鼠的腳步,溫柔而細膩地傾聽;老鼠也依然會聞到大米的香氣,微笑而快樂地聞,只是,他們都明白一個道理:老鼠和大米,只能相遇,不能相愛。
這樣也挺好,不是嗎?
(責編:寧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