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中國;古代;市場經濟
〔中圖分類號〕 G633.51
〔文獻標識碼〕 C
〔文章編號〕 1004—0463(2007)
08(A)—0034—01
如果《管子》有史料價值,則中國自夏朝起就有私有制和市場經濟了。據《管子》記載,夏朝有一次連續五年發大水,貧民不得不賣子求生,而禹王用歷山的金鑄貨幣,將孩子從高利貸者手中贖回;商朝有一次連續七年大旱,湯王用莊山的金鑄貨幣,贖回被貧窮的父母賣掉的孩子。這表明,此時私有制已經確立,勞動力或人已經成為商品交換的對象,貨幣已經出現,私有財產已經“神圣不可侵犯”,以至君王都不能改變交易。到春秋戰國時期,各國的商業網已經形成。《管子》的說法是:“萬乘之國必有萬金之賈,千乘之國必有千金之賈。”(《管子·輕重甲》)即一個國家的人口越多,市場越大,則大商人的資產越多。管仲為齊桓公的宰相,其壟斷了當時的鹽鐵批發生意,建立了國家糧庫,用國家商業擠壓私人商業,形成了一種計劃和市場相結合、壟斷和競爭相結合、國營和私營相結合的經濟體制,這使得齊國經濟發展,國庫充實,能夠成為春秋五霸。這一時期最著名的商人有前越國大臣、后下海經商的范蠡——其被后人稱為商人的鼻祖(《史記·越王勾踐世家第十一》);用12頭牛犒勞秦軍、通報軍情的鄭國商人弦高(《史記·秦本紀》);趙國陽翟富商呂不韋(《史記·呂不韋列傳第二十五》)等。
秦統一六國后,隨即統一度量衡、貨幣和文字,建立寬達25丈的馳道和直道,修建靈渠,溝通長江和珠江水系,為全國范圍的物資運輸和交換奠定了制度和物質基礎。當然,此時,商業還不發達。但是,漢高祖平定天下后,秦奠定的市場經濟的制度和物質基礎得到了有效利用,市場迅速發展起來。漢朝吸取秦的教訓,輕斂薄賦,只收6.67%的農業稅,客觀上這只能支撐一個宰相坐牛車的小政府。在對待商業的態度上,漢初崇尚黃老哲學,放任無為,不抑兼并,相當于現今的“新自由主義”政策,結果,市場活動強烈,土地迅速集中到少數大地主手中,“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大地主避稅能力強,國家稅收進一步減少,這迫使晁錯提出了“納粟拜爵”政策。到漢武帝時期,大地主們都有了爵位,但國家糧庫又空了,邊境又告急,不得已,國家只好征收6%的財產稅。如果富人們隱瞞稅收,一經告發,則財產一半給告發者,另一半收歸國庫。一時間,“楊可告緡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遇害”。
這是中國歷史上一段極其重要的經歷。從西漢初期放任自由的經濟政策,一轉到西漢中期的抑商政策,統治者懂得了商人具有積聚社會財富的強大力量,必須“重農抑商”,才能平衡商人和農民的利益。從此,歷屆政府都將重農抑商作為基本國策。這里必須作一些說明的是,我將大商人和大地主都看作是商人,是“重農抑商”的對象,為什么?市場經濟的前提是產權私有,存在分工和交換,而土地和勞動力則是最大宗的資產。當土地和勞動力都可以任意買賣時,說明市場交換的范圍已經從生活資料深入到生產資料和勞動力,形成了生產要素市場。能夠購買、擁有和經營生產要素的,則是大商人。至于說這種生產要素是工廠,還是土地,還是勞動力,從市場經濟的眼光看,則并不重要。事實上,重農抑商政策的重要內容就是抑制土地兼并,即抑制生產要素向大地主手里集中。可見,重農者,重視實際從事生產的農民和農業,抑商者,既抑制城市商業流通,亦抑制農村土地兼并。其實,做絲綢、糧食、皮毛生意的大商人,本身也可能是田連阡陌的大地主,反之亦然。
重農抑商政策是否阻礙了經濟的發展呢?從短期看,應該如此。由于重農抑商,資本積累速度會放慢。但是,從長期看,則恰好相反。如果采用放任自由政策,則一個王朝將在30、50年內完成兩極分化過程,引發農民起義,中斷土地兼并和資本積累的過程。如果采用重農抑商政策,則王朝壽命可能長達200、300年,相應的其資本積累周期將放長,積累規模將變得更加巨大。
落實重農抑商政策的主要社會機制是“士農工商”的社會地位序列。流行觀點認為,士農工商的社會序列致使商人地位低下,總想改換門庭,買官置地,從而阻礙了擴大再生產,阻礙了商業、經濟和技術的發展。我不否認古代商人有這種傾向。但是,由于“士”的社會地位高于“商”,這產生了另一種促進生產和技術進步的傾向。混合經濟體制的關鍵問題是如何防止權錢勾結,或者說提高權錢勾結的門檻。在“士農工商”序列下,當官的士人有社會地位和尊嚴感,在商人的金錢誘惑面前有一定的抵抗力。如果把士和商的位置顛倒過來,那么士就守不住相對于巨商大賈的清貧。可見,“士農工商”序列實際上使社會上存在著兩套價值系統,一套是面向長遠和整體利益的治國平天下的士人價值系統,一套是面向個人眼前利益的商人價值系統。兩套價值系統既相互滲透,又相互制衡,使社會取得了穩定和發展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