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用一種決絕的姿勢

曾經，江南以為，蘇媚于他只是一出成年男女薄情寡意的游戲，殊知，這世間再沒誰能這樣毅然決然地愛他。

一、可怕的女人

娶老婆要娶個笨一點的，這樣她就會對你惟命是從，永遠不會變成墻頭紅杏。

當年把梅子娶回家的時候，江南真的是這么想的。可結婚不到半年，他就發現自己錯了。梅子比笨更升了一級，她蠢。

她不關心國家大事，她不看財經新聞，她不知道貝克漢姆是誰，她接不上江南說的話。這些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她沒有自己的思想卻還努力地想要和你溝通。

無論大事小事梅子都要先問過江南才能拿主意，就像剛剛，她打了三分鐘電話來，就只是為了問廁所里的廁紙該買壓花的還是無痕的。

一個蠢女人比什么都可怕。江南感嘆著拔通另一組號碼。

電話打給蘇媚，江南外面的女人。當然，是聰明的那種。

蘇媚離過婚，帶有一個孩子。與梅子不同，蘇媚長得活色生香。微挑的杏眼掃到哪兒都是遍地風情，就連在床上，亦是人如其名，又酥又媚。江南有些迫不及待地收拾了東西。

進門的時候，蘇媚正懶懶地靠在沙發上支著腳丫子涂指甲油。

很少有女人的雙足能像蘇媚那么美。江南記得第一天見到蘇媚的時候，她就穿著一雙夾腳涼鞋，腳趾修長白皙，小巧的指甲被涂成紅色，就像花瓣一朵朵開在上頭。

好美。江南再一次失了神。

蘇媚用腳勾魂，腳美還是人美？

那要仔細查看過才知道。江南一語雙關，將蘇媚扔上了床。

蘇媚很瘦，身上細細的全是骨頭。每次江南抱著蘇媚的時候，都生怕自己弄疼她，卻又更想弄疼她。有時候江南會想，蘇媚的老公會不會就是因為受不了這種反復的自虐最后才選擇了離開。

通常這種想法都持續不了多久。因為蘇媚會扭，會像株水草般在江南身上起伏，讓人瘋狂。

激情褪去，蘇媚窩在江南懷里，軟綿地開腔，江南，你愛我嗎？

愛。愛到骨頭里。江南情話說得爐火純青。反正這年頭離床散伙。山盟海誓？誰還信？

蘇媚吃吃地笑，既然你這么愛我，我只好坦白交待。

交待什么？交待你過去的艷情史還是交待你準備琵琶別抱？

蘇媚在江南肩頭咬了一口，說，江南，我們有個孩子。

她咬得很輕，江南卻彈了起來，你懷孕了？

蘇媚搖頭。

原來是玩笑。江南剛松口氣，蘇媚又說，蘇生是你的孩子。

這個比剛才那個好笑。還有嗎？江南笑看蘇媚。她不說話，表情認真，眼神很冷。

江南突然覺得，蘇媚這樣很可怕。

二、蘇媚

江南是在一個聚會上認識的蘇媚。

那天蘇媚穿了一件黑色絲質襯衣配條亞麻長褲。走起路時，兩條長腿在松松的褲腿里搖曳著，看得人心癢。

可江南一直沒有機會接近蘇媚，因為那個年近花甲的珠寶大享張安一直鞍前馬后地跟在蘇媚左右。

眼尖地看到張安在蘇媚屁股上拍了一把。江南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想，這個聲名狼籍的珠寶大王，怕是不會放過蘇媚這樣的尤物。不過也保不準是蘇媚自己投懷送抱。現在的女人，有哪一個不愛財。

江南隱隱有些不快，卻還是悄悄跟了過去。

恰好有人把張安叫了去，他才走，蘇媚就低聲罵了一句：這該死的色老頭！

江南悶笑，忍不住搭了腔，你把領口開得那么低，人家能不色嗎？

蘇媚猛地扭頭，細長的耳環甩成星光，一下就晃了江南的眼。

你……蘇媚斜挑杏眼，語調拖得老長。江南以為她會生氣，沒想她竟媚眼一拋：發現我的領口開得低，你也是個色胚！

江南當時覺得，這才叫聰明的女人吶，連調情手段都這么滴水不漏，他豈能辜負？當晚，江南就順風順水地上了蘇媚的床。

起初江南是有些怕的。因為蘇媚住的小區離他家不遠，轉個彎再過條馬路就到了。

可后來他發現在眾人的眼皮底下偷情，有種意想不到的刺激。膽子就越來越大。有時候他甚至會在半夜里偷偷溜出來摸上蘇媚的床與她纏綿一番再回家，而梅子照例睡得正香。

大半時間蘇媚是睜只眼閉只眼，偶爾她也會鬧性子，說你以為一個女人和男人上床，就連一點原因都沒有么？

什么原因？你不會想說是因為愛吧。江南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獨個哈哈大笑。蘇媚惱了，伸出粉拳打他，他一把扣住，拖到懷里，就什么火都消了。

江南有些得意。誰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他這不是做到了。一切他都處理得妥妥當當，除了蘇媚說的孩子……

天！孩子！江南猛地清醒過來。

三、蘇生

孩子叫蘇生，長得眉清目秀，頗討人喜歡。平時蘇媚上班沒時間照顧他，就把他送到了寄宿學校，周末才接回來。

閑的時候江南會帶他們母子去郊游。在青山綠草中，蘇生笑得花枝亂顫，一手牽著一個要他們快跑。周圍的人投來羨慕的眼光說瞧那一家子，真是俊男美女的組合，孩子也可愛的像天使。

每每這時，蘇媚會戲謔的讓蘇生叫他爸爸。蘇生聲音稚嫩，江南也喜歡聽。

可喜歡歸喜歡。現在蘇媚竟說蘇生是他的孩子！蘇生三歲了，而他在五個月前才認識蘇媚。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莫非蘇媚覺得當初放棄了那個珠寶大王吃虧了，想從他身上得到補償？又或者蘇媚已經不甘做情人，想入主扶正？有了這種想法，江南如梗在喉，不吐不快。

你瘋夠了沒有！拿著前夫的孩子說是我的骨肉。有病就看醫生去！

蘇媚的臉刷的一下白了，江南，你這樣看我？

江南摔門離去。開始躲著蘇媚。

他的手機一遍遍地響，梅子問他怎么不接。江南說公司催他加班，他不想去，寧愿在家陪老婆。

梅子傻笑，話卻說得精明，你們公司的座機什么時候改成手機了。

江南慌了。縱使蘇媚樣樣強過梅子。可梅子勝在安家宜室，精神正常。再這樣下去，他會被蘇媚毀掉。反復思量后，江南決定陪蘇媚瘋最后一次。

拿到DNA鑒定結果的那天，蘇媚指著報告上99.9的百分比說，我說過，我們有個孩子。

江南真覺得自己要瘋了。

四、記憶

梅子像突然間開了竅，可做的事一樣蠢。

她每天打電話盤查江南的去向，哪怕江南晚回家一分鐘也要弄得清清楚楚。江南煩透了。他開始想念蘇媚百般的好，想念她從不計較自己地下情人身份。

可攪亂這一切的蘇媚竟再不找江南了。一連半個月，影都不見。

江南連給蘇媚打幾個電話，沒接。

最后一次，蘇媚接了，淡然地問有事嗎？

蘇媚的聲音聽上去很疲憊。江南有些擔心，追問之下才得知蘇生患肺炎進了醫院。

掛上電話，江南火燒火燎地沖出了門，速度快得自己都訝異。

一路上，江南拼命地回憶著過去，他是濫情，可不算濫交啊。

他16歲的時候交了第一個女朋友。20歲的時候和女人上床。26歲的時候失戀被甩。隔年識梅子。現在他30歲，結婚2年。這一環環扣得如此緊密，究竟是在哪出了錯？

那么多的疑惑見了蘇媚后，江南竟不知從何開口。

蘇媚更瘦了，原本就不豐腴的臉現在更是凹了下去，雙眼通紅的全是血絲。

蘇生倒是很高興，抓著江南就不撒手，蒼白的手背上密匝匝的全是針眼。江南摸了摸蘇生的小臉，第一次有了做父親的感覺。

我們出去說吧。蘇媚先一步走出病房。

站定的時候蘇媚有些踉蹌，江南伸手想扶，她卻避開了。這讓江南莫名的惱怒。

對不起。為了緩和氣氛，江南決定先開口，我一直以為蘇生是你前夫的孩子。

蘇媚的語調很尖酸，江南，莫非你所有的智慧都只是用來欺騙女人感情？誰告訴你我結過婚。

江南啞然。他確實從未深究。當初是他見蘇媚一個人帶著孩子，就直覺地劃定蘇媚離過婚。現在想來，是他不愿意去知道。怕知道的多了，就有了牽扯，到時候談到分手就會扯出千絲萬縷。

好在蘇媚并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她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一個酒吧的名字。

酒吧江南記得。那年他失戀的時候每天必去。

一次你喝多了，趴在路邊吐，然后有一個女人給了瓶水。記得嗎？蘇媚問。

好像有這么回事。江南努力地回憶著，你就是那個人？可我不記得我有帶你回家。

你當然不記得。因為，我在水里下了藥。

江南急了，蘇媚，設計我！為什么？為了錢嗎？

蘇媚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看著江南，突然間就笑出聲來，我真蠢。怎么到現在才發現，原來陪你睡了這么久的我，只是個不要錢的妓女！呵呵。我真他媽賤！

蘇媚的眼神凌厲，刺得江南胸口直痛。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把自己說的那么不堪……

可是江南，在你面前我總覺得自己很賤。真的。蘇媚擺擺手，靠到了墻上。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江南叫了她幾聲，她一直閉著眼，再沒說過一句話。

五、真相

蘇媚走得很決絕。等第二天江南再去找她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

可江南送給蘇媚的東西，她倒是一件沒帶。全都收了起來，完好地擺在客廳里。

這下江南真的覺得受傷了。他有些恨恨地想，既然我的東西你都不要，那為什么還把我的兒子帶走。真是薄情！

回家后，梅子用狐疑的眼神打量著他，問他上哪了。他也不答，直徑地回房躺下，一覺就睡到了天光。

起床后，江南得出一個結論：他也可以很寡意。

不多久，江南就出了國。他升遷，公司派他到澳洲總部學習。一年后等江南再回到這座城市，他已經是公司的副總。

公司里換了一批新人，來來往往的都是些生面孔，這讓江南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莫名的，他開始想念起蘇媚，還有那個他沒承認過的兒子蘇生。

就在這時，江南桌上的電話響了。是個陌生的聲音，江南本以為是哪家公司打來拉生意的，應酬幾句就想掛掉，對方冒了一句，江先生，能請你到我這來一下嗎？蘇媚小姐有封信讓我轉交給你。

蘇媚？江南打了個激靈，她人呢？

蘇小姐半年前就因胃癌晚期過世了。你不知道嗎？喂喂，江先生……

江南整個人渾渾噩噩的。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到那間福利院，也不知道院長是何時把信交到他的手里。

蘇媚的信很簡短，只有寥寥數語：

江南：對不起。當初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我想我永遠都不會讓你認蘇生。我是個不稱職的母親，自私地把他生下來，又狠心地離他而去。蘇生是個可憐的孩子，所以，我不希望他再沒有父親。最后請你幫我轉告蘇生，告訴他，我愛他，也愛他爸爸。

在江南看信的時候，院長在一旁絮叨個不停，他說，蘇媚年輕的時候愛過一個男人。那男人離她家不遠，而且還有女朋友。蘇媚總是偷看他們，她覺得那女孩好幸福，有人這么愛她。可有天，女孩走了，男人很傷心，每天跑去酒吧喝酒，醉了就躲在當初他們戀愛的地方一個人哭。蘇媚很心痛，她不想看這個男人傷心，就偷偷跟著他，找機會給他喝了一瓶放了藥的水。其實那些只是安神入睡的藥粉，可蘇媚藥放少了，男人在迷糊中把蘇媚當成舊女友，和她發生了關系，第二天醒來全忘了。

院長不斷地嘆氣，蘇媚那么聰明的女孩，怎么就這么笨，懷孕就罷了，還生下來。你瞧瞧現在，蘇生這孩子無父無母的多可憐。咦，江先生，你怎么哭了？

江南別過頭去，我沒哭，是這風大，沙子迷了眼。

是啊。這顆沙太大了，害得他的淚怎么抹，都不盡。

六、尾聲

一個月后，江南帶著梅子去把蘇生接回了家。

梅子起初是不情愿的。哪有一個女人愿意養一個毫無關系的孩子？

可后來江南扔了一份報告并開出條件，說只要梅子同意，他這輩子都不會主動離婚。

看了江南的檢查報告，梅子幾乎是立即就妥協了。

報告上寫著，江南不能生育。

這事真假摻半。檢查報告是假的，不能生育是假的。真的是江南去醫院做了絕育手術。

手術時，醫生提醒過江南，現在只需要把輸精管扎起來就行了，不須要割斷。江南還是選擇了后者。一了百了。

此后，公司里的人常看到江南一個人站在窗前，用一種決絕的姿勢抽煙。

江南是在思考，他、梅子、蘇媚三個人，究竟誰是當中蠢的那個，順便也數數這輩子他究竟說了多少謊。

可同事們都在輕聲地議論著，他是在想著誰呢。

編輯：云崖

xingxiaohui108@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