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無邊界

法國海軍軍官皮埃爾·洛蒂在編寫他的自傳體法語小說《菊子夫人》時，不曾料想到自己與日本女子之間的那段愛情故事，經約翰·盧瑟·朗改編成小說《蝴蝶夫人》后會演變為1904普契尼的傳世經典歌劇《蝴蝶夫人》和1989勛伯格的音樂劇巨作《西貢小姐》。音樂劇常被看作歐洲古典歌劇的現代變種，《西貢小姐》也同樣被認為是《蝴蝶夫人》的現代版本。這兩部不同時期的作品不僅題材內容相同，藝術表現形式上也有著淵源，只有細細玩味才能品出它們各自的風味特色。

1900年，賈科莫·普契尼觀看了舞臺劇《蝴蝶夫人》后，即被巧巧桑的純情所感動，拖著病體完成了《蝴蝶夫人》的創作和排演。雖然在斯卡拉劇院的首演遭遇了歷史性的慘敗，卻沒有挫傷普契尼的信心。果然，3個月后的再次上演獲得極大成功。《蝴蝶夫人》流傳至今，成為任何大歌劇院每季度上演票房上座率最高的經典。

1985年，作曲作家克勞德—米歇爾·勛伯格偶然看到一張照片——一個越南女孩正要登上從胡志明市飛往美國的飛機，去見她從未謀面的曾在越南當兵的父親。母女倆揮淚不舍，凄楚無奈的生離死別情景震撼了勛伯格。由此，他聯想到《蝴蝶夫人》中巧巧桑把自己生命給與孩子的場景。他與詞作家阿蘭·鮑伯利 、音樂劇制作人麥金托什合作，創作了《西貢小姐》這一部現代音樂劇版的《蝴蝶夫人》。該劇于1989年9月20日在英國倫敦的竹瑞街劇院 首演，1991年4月11日登上美國紐約百老匯舞臺，榮獲多項國際獎，成為當今最負盛名的音樂劇之一。

《蝴蝶夫人》講述了美國軍官平克頓與日本女子喬喬桑之間的愛情悲劇。日本明治時期，美國海軍上尉平克爾頓在長崎與日本藝妓巧巧桑（蝴蝶姑娘）相愛。巧巧桑不顧親人的反對，背叛自己的宗教，與平柯頓結婚生子。平克爾頓奉命回國，單純的蝴蝶夫人仍輕信諾言，拒絕貴族子弟的求婚，帶著孩子艱難度日，癡等丈夫歸來。三年后，當平克爾頓的炮艦再度出現在長崎港口，蝴蝶夫人欣喜若狂，期待著與丈夫的重逢，然而，平克爾頓已經另有新歡。蝴蝶夫人交出了心愛的兒子，在平柯頓的面前自刎而亡。

《西貢小姐》沿用了《蝴蝶夫人》的基本框架，描寫了美國大兵克萊斯與越南少女金之間纏綿悱惻的異國戀情。越戰結束，美軍撤離西貢市前夕，越南少女金到西貢市中心酒吧工作，邂逅了美國海軍護衛克利斯，兩人共墜愛河。美軍撤退時，兩人在混亂中失散。克里斯回美國，金在西貢為克利斯生下一子“譚”。幾年后，依然愛著金的克利斯攜妻愛倫來曼谷尋找金母子。陰差陽錯，艾倫先見到了金并拒絕把譚帶回美國。為換取兒子未來的美國前程，金在克萊斯見到自己的前一刻，開槍自殺。

普契尼畢生寫了十二部歌劇，是一個典型的意大利式的歌劇作曲家，也被列為是歐洲音樂史上五大歌劇作曲家之一。他出生貧寒，特別關注和理解底層人的生活，因此他的作品大多以現實題材及神話題材為主。他善于描寫小人物的大悲哀，刻畫人物內在心理，特別是著力于女主人公的心理悲劇。勛伯格則是一位成功的作曲家和唱片制作人。他早年以歌唱為主，同時兼顧創作和制作流行歌曲。他的作品多數涉及宗教、政治或歷史等大的思想題材。如果說普契尼的創作激情來源于巧巧桑的純情，克勞德—米歇爾·勛伯格的創作沖動則是來自于對社會的責任感，來自對侵略戰爭和殖民壓迫罪惡的強烈控訴意識。從這點來看，勛伯格的創作思想和視野較普契尼更高更遠，并包含較強的社會批判精神。

在戲劇與音樂的側重點上，歌劇與音樂劇有著根本區別。歌劇以音樂為靈魂，對劇本的細節要求不高，劇中所有的戲劇性都是通過音樂來實現。正如美國作曲家、批評家愛德華·T·科恩所說：“在一部歌劇中，音樂和臺詞可能相互加強，也可能相互抵觸。但是無論何種情形，我們都必須始終依賴音樂作為我們的向導去理解作曲家的腳本臺詞概念。正是這個概念，而不是干巴巴的腳本臺詞本身，才對規定歌劇作品的最終意義具有權威性。” 在歌劇中，音樂承擔著最重要的表現職能。所有的演唱形式如獨唱、重唱、合唱，序曲或前奏曲、間奏曲等都是以揭示劇情和發展戲劇矛盾沖突，烘托環境氣氛為目的。音樂不僅推動戲劇情節的發展，而且刻畫人物性格，塑造角色形象。因此，在西方傳統的歌劇審美習慣中，傾聽作曲家的音樂、欣賞歌唱家的演唱、觀看指揮家和樂隊的演繹是觀賞歌劇的著重點。而音樂劇則是以戲劇為靈魂，以音樂為重要表現手段，戲劇性是音樂劇最具魅力的部分。在音樂劇中，戲劇情節的變化和激烈的矛盾沖突是作品成功的關鍵點，占據主導地位。音樂是不可缺少的重要組成部分，所有的音樂形式都圍繞劇情的發展、人物的角色變化而變化。因此，與歌劇不同，音樂劇首先吸引觀眾的是完整的戲劇框架、精彩的故事情節、深刻的矛盾沖突，然后才是耳熟能詳、動人心魄的音樂、表現和渲染氣氛的舞蹈以及精美奇特的場景制作。

《蝴蝶夫人》的音樂浪漫、鮮明、動人，巧妙地結合了東方日本古謠旋律和五聲音階的音樂元素，運用不同的動機代表不同的人物和不同的情緒，大膽使用了在當時（二十世紀初）來說是不諧和的和聲，轉調和富有效果的管弦樂配器，使作品充滿異國魅力。普契尼強調用朗誦調與詠嘆調的融合的詠敘調深入刻劃角色心理，避免宣敘調與詠嘆調的截然分開，使宣敘調具有優美的音樂律動，樸實、平易近人，動人心弦。《西貢小姐》的音樂則充滿激情，自始至終伴隨著強烈的動蕩不安、極度緊張的感覺，表現了越南戰爭最后的日子里極度緊張的氛圍。勛伯格將美國爵士與越南民間音調、越南特色樂器與搖滾的節奏進行了有機整合，讓音樂具有一股無窮的驅動力，融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為一體，使這部作品獨具經典與時尚的藝術特色。

《蝴蝶夫人》是一部主要為女歌唱家而寫的歌劇，對女主角的歌唱技術要求很高，演員需要較高的聲樂造詣才能勝任這個角色。從巧巧桑第一幕上場，直到歌劇最后結束時她的自殺，都是她在唱。因此，她要從出場時一個純凈透明，甚至略帶童聲的少女聲音，發展到《晴朗的一天》時甜美稍稍成熟的聲音，逐步發展到最后一段詠嘆調時完全成熟而充滿戲劇張力的聲音。這樣才能充分地把她撕心裂肺、完全絕望的內心展現出來。男主角的戲份很輕，直到最后才出現詠嘆調《別了，親愛的家園》。《西貢小姐》在歌唱技術上要求不高，但注重旋律的優美和傳唱效果，演唱親切自然，真摯動人。例如《太陽和月亮》、《世界上最后一夜》是男女主角墜入愛河和分別前的二重唱，旋律簡潔明快，瑯瑯上口。抒情男高音與自然女真聲的交融樸素動人、感人心扉。

歌劇與音樂劇在演唱特點上有一定的區別。歌劇以傳統的意大利美聲技術為主。有抒情、花腔、戲劇等音色區別，高、中、低聲部劃分嚴格。要成為一位技術高超、藝術造詣深厚的歌劇演員往往需要比較長的時間修煉，因此只要演員具有全面的音樂素養和高超的聲樂技術，年齡和外形都不會成為扮演“巧巧桑”的障礙。音樂劇在聲樂技巧上不如歌劇要求得那么高，聲音觀念五花八門，沒有定規，完全依據劇情、人物性格來變化，強調用多變的音樂風格去演繹音樂劇中豐富的人物性格。這要求音樂劇演員必須具備靈活多變的表現技巧和方法，同時，外型、氣質必須與角色相符。因此，聲樂造詣極高的弗萊妮能扮演少女巧巧桑，而金的扮演者必須是18歲妙齡的莉·薩隆。

歌劇歷史悠久，音樂劇乃后起之秀，它們在傳承上有一定的聯系和相似點——都是綜合音樂、戲劇、詩歌、舞蹈和舞臺美術等為藝術要素，以歌唱為主的戲劇形式。它們之間最關鍵的區別，在于文化觀念的傳統與現代以及藝術趣味的貴族化與平民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