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外出學手藝時娶了外地的她。
她長著粉嘟嘟的臉,水靈靈的眼,亭亭玉立,漂亮極了。他把她帶回村,她的美讓村里的小伙子們驚呆了,光棍們一見她便流出口水。有幾個膽子大的還說過幾句過頭的話。她大方,不但不在乎,反而嘻嘻哈哈地和他們逗上幾句。于是,他耳畔便有了些風言風語。
面對傳言,他便生出很多疑問。時間長了,他經常無故打她。好在她性格開朗,身體耐實,挨打受氣卻一直沒傷沒病。
五六年過去了,他們可愛的兒子都能滿村跑了。這些年來,他覺得生活沒有剛結婚時幸福,可她真心實意跟自己過日子。雖然她仍和男人們嘻嘻哈哈開幾句玩笑,卻沒做過一點對不起他的事。她常在他耳畔悄悄地說愛他憨厚直爽,心靈手巧,并多次說自己最看重的是男人的人品。他對她的話不全相信。每逢他為這個家得意時,心中總暗暗把功勞歸他于拳腳的威力。
一次打架后她勸他:“我知道你打我是因為愛我怕失去我,我挨幾下打本沒有什么,不過現在孩子大了,你無緣無故無事生非,這對孩子影響不好。你這多疑火爆的脾氣該改改了,咱們老夫老妻了……”他知道她的話在理,“嗯嗯”地應著,但遇事還是常常失控。
這天,他從田間歸來,連叫幾聲大門未開,他便又起了疑心,進門后東瞧西瞧還火爆地責問她為什么遲遲不開門。她說她在做飯拉風箱,沒聽見叫門,還拿過小板凳溫柔地說:“你先坐下歇歇,想打人等我把菜缸搬回來再動手。”
她起身出了屋,他才發現家里的咸菜缸竟擺在院子中間。那是個頭號大菜缸,加上里邊的咸菜足足有二百多斤重。他更加起疑,問無緣無故地為啥把咸菜缸端到院子里,是誰幫忙搬出去的。她說咸菜有了怪味需要曬曬,是她自己搬出去的。他不解咸菜好好的為什么突然有了怪味,更難相信她一個女人會搬得動那么重的菜缸。他直戳戳地站在一邊,看著她把袖子往上一挽,雙手提著缸沿輕輕地往上一提,菜缸便離了地。她的腳步隨著左右晃悠的缸一步一步往前邁,到了北房門口她放下缸,身子半蹲著,伸展雙臂將缸攔腰一摟抱起來,穩健地邁上臺階進了屋子。這一連串驚人的動作把他看得目瞪口呆。
“你怎么有這么大的勁?”他驚奇又緊張地問。
“我小時候練過功,別說這缸菜了,就是你坐在上邊我也搬得動。”
“那……我每次打你……為什么不還手?”她的話他確信無疑,越發不解地問。
“你經得住打嗎?你打我幾下等于給我撓癢癢,我若還手,你會傷筋動骨的。再說,咱們這個家又不是比武場。”她說得既干脆又幽默,臉上溢開的微笑似秋菊般燦爛。
不知是怕還是愧,他低下頭,紅著臉。
他忽然明白,咸菜原本就沒有怪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