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新聞防治的新思考

虛假新聞作為傳媒界的頑疾，一直受到社會各界的關注。這些年，在中宣部、新聞出版總署、廣電總局、中國記協等單位的領導下，全國范圍內開展了聲勢浩大的打擊虛假新聞的專項治理活動。2006年4月，千龍網、新浪網等網絡媒體，率先在全國推行了“網絡新聞信息評議制度”，北京網絡媒體協會成立評議會，在網絡上開辟了新聞打假的第二戰場，使新聞打假取得了一定的成效：2006年的虛假新聞中“憑空捏造”的假新聞已大為減少，個別造假媒體開始及時更正錯誤并勇于向讀者道歉。但假新聞依然有恃無恐、層出不窮。并且隨著社會的發展、科技的進步，手段更加高明、形式更加多樣，因而具有更強的隱蔽性和欺騙性，危害也更大。假新聞為何如此猖獗、屢禁不止？怎樣才能防治虛假新聞，減少危害呢？本文擬從其表現和成因入手，追根溯源探求新形勢下防治虛假新聞的有效途徑。

一、 虛假新聞的表現及成因

從《劉曉慶在獄中有空調、有淋浴》到《李連杰重返青海修佛法》，從《中國股市：1500億元熱錢4月30日前驚心大撤退》到《王小丫陳章良攜手入圍城？》，從《警察鳴槍8次鎮住百人群毆》到《垃圾場驚現兒童殘肢》，乃至《“新聞炒作學”長沙開課》《廣州市面出現注水西瓜》《千年木乃伊出土后懷孕》等等。這些假新聞可謂形形色色、五花八門。有的捕風捉影、無中生有；有的掩耳盜鈴、混淆視聽；有的添油加醋，任意夸大；有的嘩眾取寵、偷梁換柱；有的草率輕信、以訛傳訛，讓人真假莫辨、虛實難分。

但不管它們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還是實中有虛、虛中有實。從性質上來說可以將它們分為兩大類：一類是過失造假，另一類則是故意造假。過失造假大多是新聞工作者本身受知識、情感和經驗等因素的限制，對新聞事件和信息缺乏正確的識別水平和判斷能力，不能客觀、全面、辯證地看問題而導致的新聞失實；故意造假則是新聞工作者和媒體因為過分追求名利，有意杜撰、捏造的。但這些都是表面原因，從根本上看這還與道德、社會、經濟、法制等諸多因素有關。下面就從主觀和客觀兩個方面來具體剖析虛假新聞的形成原因。

（一）主觀方面

態度決定一切，有什么樣的新聞觀就會產生什么樣的新聞。馬克思曾經說過：“不真實的思想必然地、不由自主地要偽造不真實的事實，因此也就會產生歪曲和撒謊。”①所以虛假新聞產生的根本原因就在于馬克思主義新聞觀的缺失。

真實是新聞的生命。馬克思主義新聞觀要求將“事實第一性”的觀點貫穿于新聞工作的始終。要求新聞工作者“以務實、開放、求證的心態冷靜觀察社會走勢，以建設性的視角來報道一切值得報道的新聞”，具有“不沖動、不破壞、不媚俗、不虛偽、不偏激、不炒作、不盲從、不驕傲”的職業精神。②但現階段受社會不良風氣的影響，一些新聞工作者忘卻了“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竭盡一切努力，以確保新聞的真實、全面、客觀、公正”的新聞宗旨和理念。僅僅把新聞當做追名逐利的工具，熱衷于拿紅包、趕場子。工作中不訪不問、采訪不深不細，先入為主、偏聽偏信等不扎實的作風，道聽途說、捕風捉影等不嚴肅的工作態度，審核不嚴、缺乏質疑精神等不認真的工作表現都給虛假新聞提供了可乘之機。像“有償新聞”“有償不聞”現象和《越洋電話采訪郎平》《銀監會擬發退市令 三城商行受警告》等假新聞的出籠，就是因為新聞職業道德意識淡薄、缺乏新聞專業精神而導致的失誤和偏差。

（二）客觀方面

⒈新聞體制和法規不健全，對虛假新聞的懲治力度不夠是虛假新聞產生的首要原因

雖然早在幾年前，新聞出版總署針對虛假新聞就專門出臺了一項懲處假新聞制造者的規定。但因懲治規定不具體，缺乏可操作性，所以被懲處的造假者非常少。即便假新聞被揭露，除了媒體曝光、扣發稿酬或暫時封殺外，對假新聞的作者、編輯以及媒體領導人往往沒有實質性的懲處。有的造假者被此媒體解雇了，旋即又被彼媒體聘用。這又怎能遏止假新聞呢？可見新聞立法嚴重缺位。

⒉激烈的媒介競爭是虛假新聞產生的主要原因

隨著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的深入，我國的傳媒正在向產業化轉軌。為了在競爭中求得一席之地，爭搶獨家報道和首發權，以贏得更多的讀者，獲得更好的經濟效益，有些記者、編輯對新聞的真實性看得很輕，往往不管那些精彩的“新聞”是否可靠而搶先發表。因為如果你不發表，其他媒體也會發表。《北京市民可喝上貝加爾湖水？》《王小丫陳章良攜手入圍城？》《布什要把夏威夷賣給日本？》等一連串問題新聞的出現就是這個緣故。

⒊受眾的獵奇心理和對媒體的高度信任是虛假新聞產生的社會原因

任何新聞的價值都是通過受眾體現的，假新聞也是如此。學者陳力丹指出：“出現這么多假新聞的根本原因，是因為記者、編輯選擇新聞的標準不是其社會價值和現實意義，而僅僅為了滿足受眾的心理需求”。 ③為了迎合受眾“寧求其怪不求其真”的社會心理，吸引受眾眼球，一些記者、編輯把那些真正有意義的新聞放在不顯眼的位置，而把重心放到人人都有幾分需要的低俗新聞、獵奇新聞上，從而走向了新聞的異端，從另一個方面促成了假新聞的泛濫。當前眾多假新聞曝光后又迅速被多家媒體轉載、四處開花，就是這個緣故。

此外還有一個接受習慣的因素。我國的新聞媒體在很長時期內被視為黨政機關的一個部門，發揮著宣傳喉舌的職能。在人們的心目中媒體=真實，他們對媒體缺乏質疑態度。只要是媒體報道的，受眾都把它當做真實的事實來接受。正是因為擁有這樣的受眾，虛假新聞才有恃無恐、層出不窮。

⒋科技的發展、網絡的出現為虛假新聞的孳生提供了捷徑

科技的進步使造假越來越容易，造假的水平也不斷提高。2006年的圖片假新聞《大雨襲杭百舸歸》就是利用現代數字技術合成的，普通受眾根本無法識別。而網絡匿名性和開放性的特點，也使得網絡監管困難重重。網絡以傳播速度快、存儲空間大、互動性強的優勢，正逐漸取得新聞發布的權威性，但同時也為虛假新聞的泛濫提供了快車道。《上海將建300層容10萬人的摩天大樓》《比爾·蓋茨遇刺身亡》《廣州市面出現注水西瓜》《鐵道部醞釀火車票中加鐵路建設費》等假新聞，一兩天內迅速傳遍全國，不得不說是網絡的“功勞”。網絡已經成為虛假新聞最大的重災區。

二、虛假新聞的防治途徑

綜上所述，假新聞的產生不僅有法制建設滯后、媒介自身體制變革的社會不良風氣影響等客觀因素的作用，更主要的原因在于新聞從業人員職業道德的滑坡，貫徹馬克思主義新聞觀不徹底。

美國現代新聞之父普利策說過：“只有最高尚的理想，最嚴謹追求真理的熱望，最正確的豐富知識，以及最忠誠的道德責任感，才能將新聞事業從商業利益的臣屬，自私自利的追求，以及社會利益的敵對上拯救出來。”④因此，杜絕虛假新聞的根本途徑就是加強新聞職業道德建設。

⒈從制度入手，完善新聞立法，營造新聞職業道德建設的法制環境

盡管改革開放以來，為加強對新聞事業的依法管理，我國先后制定了《記者守則》《中國新聞工作者職業道德準則》《關于禁止有償新聞的若干規定》等一系列法規性文件。但是這些準則、規定對新聞從業人員的政治道德要求多于職業道德要求，職業特點不夠鮮明、具體，對違反有關條例者也未制定有力的制裁方法，可操作性不強，因此收效甚微。而《新聞法》一直遲遲未能出臺，使得新聞活動缺少法制環境。尤其在社會轉型期，當前新聞界正面臨著利益多元化和價值標準多元化的考驗，一些重大的社會關系不僅需要道德調整，更需要有較大強制力的行為規則和原則予以調整，因此完善新聞立法迫在眉睫。

⒉從新聞媒體自身做起，加強新聞自律

它包含兩個層面的含義：一是加強新聞工作者的職業道德意識；二是加強新聞行業的內部規范。

學者黃瑚指出“新聞職業道德只有通過精神自律，即精神上的自我約束才能起作用。”⑤因此要通過學習、教育，使每一個新聞工作者真正懂得：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竭盡全力保證新聞的真實、全面、客觀、公正是每個新聞人的責任和義務。樹立正確的新聞觀，在新聞實踐活動中，自覺地遵循新聞職業道德原則與要求，將其轉化為正確的職業行為。這樣才可能從根本上解決新聞工作者職業道德失范問題，減少虛假新聞。

加強新聞行業內部規范，尤其要加強對網絡媒體的管理。應從建立健全各項規章制度入手，建立職業資格考核制度、行業準入退出制度和責任追究制度，并對采、寫、編、評、審各個工作環節制定科學、嚴格的工作規范，認真貫徹落實，嚴格依“制”辦事，切實當好新聞“把關人”。

⒊建立強有力的新聞職業道德行為監督機構

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新聞界也是如此。新聞媒體和新聞工作者作為傳遞信息、協調社會、引導輿論的主體力量，失去必要的監督也必然無法控制，導致腐敗現象的發生。因此，針對我國新聞監督渠道單一、狹窄，又缺乏社會監督手段的問題。在建立法律、法規，進行職業自律、他律的同時，還應借鑒國外的監督經驗建立相應的監督機制。

（1）成立新聞評議會。仿效英美由新聞界、受眾和專家代表組成民間的新聞評議會，通過召開會議評議新聞媒體及其活動，在道義上對職業道德出現問題的媒體及新聞工作者施加壓力，以期改進工作，維護新聞職業道德的尊嚴。2006年4月成立的北京網絡媒體協會評議會并推行“網絡新聞信息評議制度”就是一次有益的嘗試。

（2）加強媒體內部監督。就像各單位的法律顧問設置一樣，媒體內部也應聘請特約監督員，專門受理受眾對媒體及其從業人員有關新聞職業道德方面的指控，并負責檢查本單位內部新聞工作者的職業行為是否符合職業道德要求，對新聞工作者提高職業道德水平提出指導意見。

（3）建立外部監督機構，處理公眾對報刊內容及經營方式的投訴，監督報刊遵守《新聞職業道德準則》的情況。并定期公布對公眾投訴的處理報告。作為媒體與受眾的橋梁，外部監督機構對新聞工作者道德行為的是非曲直做出判斷，并對如何糾正錯誤和補救過失提出建議或做適當的調解。

虛假新聞是作為新聞的副產品而存在的，因此新聞打假絕非一朝一夕之功，這將是一項艱苦卓絕的長期工作。但只要切實建立健全規章制度，加強新聞自律，筑牢杜絕假新聞的防護大堤，努力做到內部防范和外部監督相結合，形成制止虛假新聞的合力，相信虛假新聞終將無立身之處，并逐步走向消亡。

注釋：

①馬克思：《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一卷，第202頁

②海冰、王培：《新聞專業主義缺失與假新聞的產生》，《新聞前哨》2005年第11期，第10頁

③陳力丹：《假新聞何以泛濫成災》，《新聞記者》2002年第2期，第22頁

④高金萍：《正氣與銅臭的較量——論有償新聞對記者職業道德的影響》，《新聞記者》2000年第11期，第36頁

⑤黃瑚：《利益沖突 兩難抉擇與精神自律——談規范及其他建議問題》，《新聞縱橫》2004年第3期，第10頁

⑥邁克爾·埃墨里、埃德溫·埃墨里：《美國新聞史·大眾媒介解釋史》（第九版），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 2004年版，第660-663頁

（作者系青海師范大學人文學院新聞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