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諾言

“你還要在那份報紙上耗多久？能不能趕緊過來，叫你的寶貝女兒吃飯？”

我把報紙扔到一邊，急忙奔過去。我的獨生女辛杜看似受了驚嚇，眼里涌滿了淚水。在她面前擺著滿滿一碗酸乳酪飯。

辛杜是個好孩子，在同齡孩子中算是非常聰明的。辛杜剛滿8歲。她特別討厭酸乳酪飯。母親和妻子都是墨守成規的人，對酸乳酪飯的“消暑功效”篤信不疑。

我清了清喉嚨，端起飯碗。

“辛杜，寶貝，就吃幾小口好不好？就算看在爸爸的份兒上，親愛的。你要是不吃，你媽媽又要沖我喊叫了。”

我都能感到妻子正在我背后怒目而視。辛杜態度稍稍緩和了些，她用手背揩去淚水。“好吧，爸爸。不只吃幾小口，我要把這碗飯都吃下去。不過，你得……”辛杜停頓了一下，“爸爸，要是我把這碗酸乳酪飯全吃下去，不管我要什么，你都能給我嗎？”“哦，當然，寶貝。”

“你保證嗎？”

“我保證。”

我把手扣在女兒伸出的粉嫩小手上，協議達成了。

“叫媽媽也這樣保證，”女兒堅持道。妻子面無表情地拍了一下辛杜的手，低聲咕噥了一句：“我保證。”

此刻我有些擔心了。“辛杜，你不能纏著要電腦之類的貴東西。爸爸現在沒那么多錢。好嗎？”

“不會的，爸爸。我什么貴的東西也不要。”

辛杜緩慢而痛苦地吃完了那一整碗飯。

我暗暗生妻子和母親的氣，氣她們逼著孩子吃她厭惡的東西。

痛苦的煎熬終于結束了，辛杜走到我身邊，睜大了雙眼，目光中滿是期待。全家人都定睛在她身上。

“爸爸，我想這個星期天把頭發剃光。”這就是她的要求！

“太不像話了！”妻子喊道，“一個小姑娘剃光頭？休想！”

“在我們家絕對不行！”母親粗聲說，“她是電視看得太多了。我們的文化被這些電視節目徹底毀了！”

“辛杜，不能要別的嗎？看你剃成光頭，我們都會很難過的。”

“不，爸爸。別的我什么都不要。”辛杜斬釘截鐵地說。

“辛杜，你難道不能想想我們的感受嗎？”我試著勸她。

“爸爸，我吃下那碗酸乳酪飯有多費勁，你都看到了。”辛杜流著眼淚，“你向我保證過，不管我要什么，你都會給我的。現在，你說過的話卻不算數了。你不是說我們不管怎樣都要遵守諾言嗎？”

輪到我拍板定論了。“我們的諾言必須遵守。”

“你瘋了嗎？”母親和妻子異口同聲地喊道。

“不。假如我們食言，她永遠都學不會遵守自己的諾言。辛杜，你的愿望會滿足的。”

剃光了頭發的辛杜顯露出圓圓的臉龐，雙眼看上去大而美麗。

星期一的早晨，我送她去學校。目送剃成光頭的女兒走向教室，這景象多少有些滑稽。她轉過身朝我揮揮手。

我微笑著，也朝她揮了揮手。就在這時，一個男孩從一輛車上下來，喊著：“辛杜，等等我！”

看到男孩光禿禿的腦袋，我心中一怔。“大概現在‘流行’這個吧！”我想。

“先生，您的女兒辛杜真了不起！”一位女士走下車，沒作自我介紹，就繼續說道，“那個跟您女兒走在一起的男孩是我兒子哈里希。他得了白血病。”

她頓了頓，壓抑著自己的哽咽。“哈里希上月一整月沒能來上學。他因為化療，頭發全掉光了。他怕遭到同學們無心卻殘酷的嘲弄，所以不肯回學校。上周辛杜來看他了，還向他保證，她會擺平大家的嘲弄。可我怎么也沒想到，她會為了我兒子犧牲自己漂亮的長發！先生，您和妻子能有這么一個心靈高尚的女兒，真是有福啊。”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禁流下了眼淚。

（選自《海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