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航(JAL)雜志的記者到寒舍采訪,要嘗嘗老夫再現“媽媽的味道”。隨手做了幾個,無非醉雞、銀魚炒蛋、鰻鲞紅燒肉、黃豆芽燒油豆腐、腌篤鮮之類。記者小姐,還有一位作家先生,每吃一道,都說:“Oixi(好吃)。”但說實話,我心里明白,盡管現在原料多了,調料多了,但我所做的“媽媽的味道”比真正的媽媽的味道總是差那么一點點。這一點點差距,好像永遠趕不上。
那天,一位忘年交“小朋友”打電話來:“吳中路萬源路有家‘名家小廚’,又好吃,又便宜。”小食探的話勾出我的口水,馬上追問:“好吃在哪里?”小朋友說:“聽吃飯的老伯伯講,這是什么‘媽媽的味道’!”
噢!靈感一下點燃,馬上打的沖過去。車行到路口,才發現這里其實就是虹橋鎮,半個世紀前,這是《虹南作戰史》的背景地,一片菜地呀。可現在,大店、小鋪,還有高樓大廈,不知是在首爾呢,還是在東京,抑或是在臺北。在這樣的地段,外面停滿了車,這菜呀,肯定好吃。
據說,古時冷菜是等人時吃的。不過,“小朋友”早早趕來了,兩雙筷子齊下,直指琥珀白玉卷和功德林素鴨。白玉卷一卷卷交叉排成十字。一口咬下去,脆脆的外皮,肯定是蘿卜皮,妙的是蘿卜皮雖硬硬的,我還咬得動,硬的“度”實在掌握得太好。內餡又軟又硬,軟的是魚,從風味上看,似是三文魚,硬的水份很多,又甜甜的,應該是梨。中國哲學中的“剛柔相濟”體現得恰到好處。素鴨不稀奇,豆腐衣一定是杭州附近蕭山的“四方豆腐衣”,說到底,那是“結皮的豆漿”,植物奶酪。內餡很到位,細辨有筍絲、胡蘿卜絲和香菇絲。素火腿是現炸熱吃,說“前菜”更適當。
另外兩款前菜更家常:白斬雞、醉蟹鉗。這令人想起五、六十年前“媽媽的味道”。據說,那雞是蘇北農村散養雞,找了三年才找到,味道果然不錯。蟹鉗是花蟹的蟹鉗,不像寧波蟹糊那么咸,反倒略有甜味,下酒不錯。
前菜剛把胃口吊起來,熱菜陸續上桌。第一道是江蝦煮萵筍。雖只是簡單煮一煮,卻有紅(蝦)有綠(萵苣),香、鮮可口 。接著是三鮮燴蛋糕,草雞蛋煎成蛋餅,切片,和墨魚片、火腿片、草蝦共燴,不加味精,卻鮮得很。還有雞汁老千張,那是老母雞濃湯煮厚百頁。中國烹飪的經典名言“有味者使之出,無味者使之入”在這里表現俱足。老母雞濃湯的味道滲透進厚百頁去。蟹菇燒豆腐,老豆腐煎一煎,兩面微焦而呈金黃色,加上蟹菇和野山菌燉煮出來雖很鮮,卻還是比較清淡的味道,即是淡淡的鮮,自然的鮮。進食至此,才深感“名家”大廚的菜,差不多全是燒呀,煮呀的。總廚鄭淮安出來了,他是江蘇淮安盱眙人,那里的小龍蝦如今紅遍了天。我雖然很少吃小龍蝦,卻很想嘗一嘗正宗的盱眙小龍蝦。淮安說,下次吧,今天您說是為了一圓再嘗“媽媽的味道”的夢,所以不給您吃了。過兩天再來,讓您吃個夠。我搖搖頭(也無可奈何,因為這題目是我出的嘛!)嘗今天最后一道菜“螺螄臘肉燉鱔筒”。挾一筷進嘴,啊呀,這真是最地道的“媽媽的味道”了!雖則有點咸,但咸也是“媽媽的味道”呀,先母黃愛吟老太太本來就是寧波慈溪人,口味就是重一些。螺螄肉、臘肉(肥瘦相當)、鱔筒(不是太粗)在高湯里燴成,鮮得不知道吃哪一樣才好,又恨不得幾樣同時進嘴。
點心也很特別。鮮肉鍋貼10元4只。烘得微焦的面積很大,整只入口都覺得很脆,肉餡里有一口湯。而宮廷窩窩頭尤妙,夾起窩頭,發現罩在凹洞里的還有一口梅干菜,和窩頭同吃更好。小碟里有暴腌青魚粒,就著窩頭吃,比北京人就咸菜疙瘩吃似更雅。還有草頭餅和雞湯面。草頭餅極其上海,本地人又叫“溻餅”。雞湯面湯頭自然好,面是自己打的,細得像“龍須面”,滑溜溜不嚼就下去了。
步出“名家”,我對“小朋友”說,中國的現代化,實際上是不斷城市化的過程。當人們住在高樓中被鋼筋水泥包裹起來的時候,反而很懷念過去住得擁擠,卻很有人情味,哪怕是“七十二家房客”的年代。“媽媽的味道”想重嘗可不容易。建議鄭大廚請老板把店名改作“媽媽味道”。大廚說:“溫馨是溫馨了,但名字太嗲,吃客不一定吃得消。”想想也對,只好作罷。
地址:吳中路1099號(萬源路口)
訂座電話:61210925 61210926
營業時間:早上11:00~次日凌晨2:00
人均消費:1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