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袤的國土上,有人類文明起,就有許多心靈感昭大自然的方式。有的山水詩,讓人不看景心就醉了;有的地域稱謂,讓人一聽名心就動了。山西省長治市沁縣,正是一個這樣的地方——尋著縣、鄉、村的名字走,就會愛上這個把三點水放在心畔的詩意王國。

這地方的確是個“王國”。說到山西,第一信號是“煤”,第二信號是“醋”,第三信號是“人說山西好風光”,有趣的是,我們旅游縱覽“三人行”,自駕車就沿著記憶的三顆信號彈,拋物線似的踩著這三個點,領悟了山西真正的好風光。
煤和醋 原來都是為沁縣作鋪墊
起先,一路煤塵。開著開著,乳白的車身就不見了底色,我們穿行在讓人能想到火苗的煤海地帶,沒頭沒了的長途行駛讓燥熱飆升到了嗓子眼。
“嗨,這真是產煤大省唉,現在就想回到海邊做幾個深呼吸!”
頭兒忙安慰我們:“等一會兒到了沁縣就好了。”這句話說完我們就沉默了,因為我們都沒到過沁縣,根本沒有期望的底氣。
于是我們就想到了山西的醋。醋是水做的呀,而且好醋是好水做的;山西的醋好,勢必水好。就是這個對醋的信念,讓我們雖不敢唱“人說山西好風光”,卻心懷柔情。
柔情似水嗎? 顛兒到沁縣,我們真切的感覺到,這是一路上由產煤市、產煤縣、產煤鄉、產煤村包抄的水澤王國——清涼涼的沁人,6鎮7鄉306個行政村,從縣名到鄉名再到村名,彷佛就是一條“水”系,水字旁的名字串聯起來沁縣的水魂神韻。
沁縣是在黃土高原極少見、山西省也少有的富水區。它位于山西省東南部,夾在太行、太岳兩山間,全境1297平方公里,四周隆起,中部卻低平,濁漳河、庶紀河、徐洋河、迎春河、圪蘆河、白玉河、涅河等八條河流、11座水庫,日夜纏繞蕩漾其間,讓人想唱的歌比“人說山西好風光”年輕,是一首少男少女的愛情歌:“高山常青,綠水常藍”。
有水的地方總是最早發祥人文。《左傳》記載:上古五帝之一,高辛氏帝嚳封于潞時,派他倆兒閼伯實沈扼守要塞,這地方從此叫閼于聚。夏初大禹把實沈遷往大夏,實沈成了三晉人文始祖。是否大禹對這里的水系做過疏導不得而知,但是,這個位于全境中部偏北的沁縣縣城,鬼斧神工的置身于濁漳河河谷東岸臺地,名為“二郎山”的青丘與縣城生活區交臂相擁,俯瞰全貌,特別像有些層次和動感的陰陽八卦圖形,形制極富經學禪味。
說的是這二郎山上,有偌大一寺院,寺院的風水也奇佳。傍著山的村,因地處涅河南岸,叫南涅河村;三公里處又有圪蘆河水庫;濁漳河、迎春河像玉帶一樣從山腳緩緩的流;西湖、北海玉鑒瓊田似的映照滿山蒼翠植被。

這樣的山光水色當然有傳說。堯時,天掛九日,酷熱酷渴,華山圣母的兒子二郎神,肩挑兩座大山追太陽,想把太多的太陽壓下兩個。奔到沁縣這地界,忽聽天崩地裂,九個太陽被后羿射落,二郎神就把兩山一南一北撂下了,這朝南擱的被后人叫成“二郎山”,上世紀80年代以來的影片《綠湖兇匪》、《楊家將》、《珍珠衫傳奇》都把這里選作了外景地。
這又巧了。好像冥冥中的緣分、能掐會算一般,水、楊家將、傳奇,每個電影的名字都影射著這里的自然、風情和神秘。
水和人 給沁縣太多淳然和禪意
查現代詞典,對于“沁”的解釋是:“香氣、液體滲入或透出”,跟隨其后闡釋的成語“沁人心脾”,其中“沁”的涵蓋已經不僅僅是香氣、液體的滲透,還指“呼吸到新鮮空氣或喝了清涼飲料使人感到舒適。現用以形容欣賞了美好的詩文、樂曲等給人以清新、爽朗的感覺”。
“沁”是多么可人的字眼啊,“可”到一下子讓人想起一個詞牌格和一代偉人的詞名的程度——《沁園春·雪》,玉潔冰清中,你會把一個“沁”字和它派生出來的“沁人心脾”追本溯源到宋朝,時人林洪著有《冷泉亭》,曰:“一泓清可沁詩脾”。站在沁縣水城,汲取哪一處的空氣,都會爽到心脾,入了哪一方畫境詩天,都會讓詩情泛著漣漪撫著心淌過……然后想沿著水系找到那個汩汩冒“泓清”的泉眼,那一處屬于沁縣的“冷泉亭”。
真的!我們真的就找到了沁縣的“冷泉亭”。
八條經由沁縣的河,大部分屬于濁漳河水系海河流域。濁漳河發源于沁縣漳源鎮漳河村,自北向南流經全境90公里,是沁縣流域面積最大的河。建國初年,水資源季節嚴重不均,政府先后開掘了圪蘆河、月嶺山中型水庫和9座小水庫,庫容面積8000多萬立方米。在那些大珠小珠落玉盤般的湖面上,大水鳥飄然世外,與耕壟湖邊的農人咫尺相處,那一幅天成自然的和諧大畫,是無法言傳只能意會的。

看湖和樹林間的鳥兒,那是連夢里都忘不了的唯美觸碰,是心中永遠的朝圣,永遠的無塵歌謠......風飄到遠山,人隨歌謠走近漳源村,你的眼睛會因淳樸村民的“水崇拜”而訝然,你的心會因為那泉兒經年的低唱而濕潤。
黝黑又駝背的瘦漢子,挑著水桶、穿行著林間小道、踩著芳草走過來,走到我們已經震撼不已的地方——漳源村里的漳源河源頭——千年老樹下的泉眼!泉眼由兩三米的見方石壁壘砌起來,石壁與參天老樹根的洞嵌接的底部,是人們隨勢為泉眼修的小廟,香灰尚新;一幅有橫批的對聯在風剝霜侵中貼了又貼:上聯“古洞起祥云”,下聯“靈泉施澍長”,橫批“源來甘露”。
神靈老樹身后是有33個石臺階才能登上去的幾間廟屋。這個層次若從下往上看,就是保護在石圍子里的泉眼——遮著泉眼的老槐、拜著泉眼的老槐根小廟——用33個石階端到老槐頭頂的老廟;從上往下看,就是老廟壓住了老槐——老槐壓著小廟——小廟壓著泉眼的頭——泉眼圍了一圈堡壘。
那黑瘦駝漢怎么看自己小村里這一景呢?
當他用扁擔勾起水桶,把水桶下到泉口,我們細察到了淌泉處的精致,雕刻講究的大龍頭處,張開的龍口噴出泉,提上來的龍口泉水相當甘冽,瘦漢說:“我們村早已安了自來水,可是我得護著漳源,也離不開喝它,每天都提水來”。看到我們的興致,他激動了,操著方言告訴:“早先,這龍頭下有個石槽,石槽里有顆大石球,龍口里的泉水往球上澆,石球就嘩嘩的轉,聲大無比,村里人就愛這動靜,龍王戲珠戲得有勁兒!”
后來村里來了唱家鄉人趙樹理戲本的,結果球轉聲比臺上唱小二黑的聲還大,就把石球摳了出來。他又跑到石階上告訴,高坎上的老廟是“通元先生”廟,通元是神人,把水坐在廟下,漳河清、水不干、泉水冬暖夏涼。石階也有走法,要念《升望訣》。看我們聽不懂,煞是著急,又示范又比劃,索性和我們要了筆,往手上寫,寫不下了又往胳膊上寫,那字寫的有體,他又告訴這一帶人都會寫字,這正驗證了沁縣旅游局常宏局長的話:這里耕讀文化厚實。把自己名字寫在手心上的瘦漢趙書偉,登上爬下的指點我們看廟碑。斑駁的破廟一度有僧住,如今,石碑猶存,正廟兩塊大碑又側立五塊碑,側廟四塊高碑,窗下嵌一塊碑。其中刻有“漳河沁之名勝也,枕仙鶴而封牛山,其毓秀也,壯觀……此乃唐果老張仙棲隱處也”。

向來者悉心介紹自己的所愛,從而獲得莫大享受的趙書偉,擔起兩桶泉水,顫悠悠的晃動在夕照里,四周一片祥和。順山勢的村中小道,又走過來90歲老太,軟絲般的白發由風梳理,散淡的家禽伴在腳前腳后。遠處的山是古戰場,曾當過《楊家將》外景地,拍楊忠保與敵交戰那場戲,用村民當群眾演員,導演讓他們“死”,他們就是不死。有一個村民,別人都倒下了他還打,一邊打一邊喊:“我是忠臣”。
此刻,太陽正在下沉,最高峰處有一小屋,屋頂上的紅旗飄啊飄啊,一大片羊群從夕照中隱進山影,羊倌和他手中的長棍形成一顆落日里的剪影。問身邊消瘦的沁縣旅游局長:面對200萬元和旅游局長,你選擇哪一個?他不假思索:當然是旅游局局長,我是耕讀文化熏陶出來的人,心中總有自己的敬仰和人生意義。
趙書偉是水一樣舀起自家泉眼的村里秀才——不要一文的守源人;
常局長是水一樣推崇自家風景的縣上秀才——不重富貴的創業人。
他們都是男人,但,他們的心性近水——上善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