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為人知的導彈圖紙失竊案

翻開共和國的航天史冊，從“東方紅一號”人造衛星的樂曲響徹太空，到“神舟5號”載人航天飛船的遨游宇宙，中國的航天人撰寫下一篇篇激動人心的樂章。然而，你知道嗎？多年前一次運載火箭發射試驗，險因工程圖紙失竊而夭折。如今，伴隨歲月的流逝，這起驚天大案——“8291”案件終于揭開了它神秘的面紗。

40歲以上的人們一定還記得20世紀60年代曾上演過一部由田華、王心剛主演的反特故事片《秘密圖紙》。影片中公安人員同敵特斗智斗勇，使絕密圖紙完璧歸趙的驚險情節，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實，在現實生活中也發生過一起類似的案件……

絕密文件被盜，火箭推遲發射

1982年7月6日，我國北方海濱城市D市的海軍某部招待所秘密進駐了一批極其重要的客人，他們是來自“8291”工程指揮部的有關領導、專家及部分工程技術人員。所謂“8291”工程，是指經我國軍事科學部門長期開發研制，預定于1982年9月1日由潛艇從水下向南太平洋海域發射運載火箭的行動代號。這項工程在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的直接領導，張愛萍將軍的直接指揮下，各相關部門、相關單位協同努力。各項準備工作在1982年7月即已就緒。“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待9月1日中央軍委一聲令下，我國第一枚水下發射運載火箭就將如出水蛟龍，橫空飛躍。直指南太平洋深處。屆時，整個世界將會為之震動。

陣陣海風沒有吹涼夏日的酷熱。7月6日夜，國防科工委的知名火箭專家丁總工程師下榻在海軍招待所。用過晚餐后，他匆匆走進客房反鎖好房門，順手把公文包放在床頭柜上，然后到洗浴間，想沖去夏日的燥熱和一路風塵。十幾分鐘后，當他一邊走出洗浴間一邊用毛巾擦著身上的水珠，眼光掃過床頭柜時，突然手僵住不動了。他愕然發現，原本放在床頭柜上的大號公文包居然不見了!這個公文包可不一般，里面裝有7份至關重要的“8291”工程絕密文件，它直接關系到這次發射行動能否如期進行!

丁總頓時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哆哆嗦嗦地胡亂穿上衣服，跌跌撞撞地跑到保衛部報案。

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負責工程保衛工作的首長立即下令：馬上封鎖招待所，展開全面搜查行動!但任憑警衛戰士和保衛干部查遍了招待所的所有房間，里里外外，草坪樹叢，卻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員，只是在丁總房間的窗臺上發現了一點攀登的痕跡。但是，那個要命的公文包像蒸發了似的不見蹤影。

工程指揮部立即在第一時間將案情向北京作了報告。中央軍委得知導彈圖紙莫名其妙失竊后，馬上采取緊急措施。張愛萍將軍立刻電令：工程暫停。不惜一切代價，迅速破案。

翌晨，遵照國防部和公安部指令，D市公安局的骨干偵查人員會同“工程”保衛人員一起對現場再次進行仔細勘察。

隨后，公安部、中央軍委保衛局的偵破專家以最快的速度從北京抵達D市。在聽取了對案發現場勘察的詳細匯報后，連夜召開了緊急案情分析會。

與會的大多數專家認為：這是一起關系著國家重大機密的特大案件，應該具有重大的政治背景和較長時間的預謀，從發案時間和作案手法來看，境外潛入的間諜作案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也有人對此提出質疑：“8291”工程是國家極其機密的工程，一旦某個國家獲知了工程的進展情況，并已竊取了情報，那么，后果是不堪設想的。但綜合來自各方面可靠的監控情況分析，美國、蘇聯、日本等國家和臺灣地區對我正在進行的“8291”工程似乎一無所知，所以該項工程的保密工作是相當到位的。至于我國的一些鄰國，從其國內形勢、經濟能力和技術實力等方面看，都距染指這項工程還有相當的距離。也有人認為，不能排除內部人員作案的可能。理由是：臺灣敵對勢力的殘余、“四人幫”的忠實追隨者以及那些對改革開放心懷不滿、居心叵測的人，伺機進行破壞的可能性依然存在。針對這一觀點，又有人提出疑問：內部人員為什么要竊取這幾份文件?為什么要從排氣小窗進入室內且毫不在意留下了掌紋等痕跡?這不合情理。

案情分析由表及里，由淺入深，各種假設不斷提出又不斷被推翻，疑竇越來越多，眾人一籌莫展。此時，在一旁沉默不語的D市公安局李局長用力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里，站起來說，我認為。這次圖紙盜竊案件系普通盜賊所為，不存在任何政治背景!

這真是一個大膽的見解!會場立即嘩然。如果真是這樣，那問題就簡單多了，專家們也希望事情如此簡單。但是，大家又不放心，萬一……誰負得起這個責任?于是紛紛提出各種質疑。面對眾人的質疑，李局長直言，最先提出這一看法的是D市西區公安分局局長王吉章同志。王吉章是刑警出身，從警30多年，參與偵破過數以百計的各類案件，在刑事偵查方面頗有經驗。他根據現場勘察情況分析后認為。事情很簡單，小偷潛入客房只是奔錢財而去，看到床頭柜上有一個鼓鼓囊囊的大公文包。以為有錢財就拎走了。根本就不知道包里究竟裝的是什么。因此，這是一個一般的小蟊賊。只有這種小偷作案才根本不在乎留下指紋之類的痕跡。

雖然有許多人對此仍持有異議。但王吉章的見解，無疑給撲朔迷離的案件偵破提供了一條新的思路。為了保密，該案件被定名為“8276”案件。

連環盜竊案件，顯露蛛絲馬跡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8276”案件毫無進展，國外對此也沒有任何反應，似乎證明了王吉章的判斷是正確的。

7月31日，D市西區付家莊公安派出所接到一起報案，距離付家莊海水浴場不遠的煤礦工人療養院三療區的6個房間被盜，案犯竊走現金700余元，全國糧票200余斤，地方糧票100多斤以及一些療養人員隨身用品。在20世紀80年代初，國家實施的糧票制度尚未取消。普通工人的月薪也只有三五十元，此案的涉案金額很大，派出所當即立案，并上報公安分局。

此前。西區公安分局局長王吉章征得市局領導同意后，根據“8276”案件的案情特點，已經在自己的轄區內做了相應的部署和安排。療養院失竊案發生后。正在付家莊派出所“蹲點”的分局刑警郭德文與派出所外勤小杜一起直奔案發現場。在那里，他們發現了一個殘缺的呈波浪形水濕鞋跡，并從一個房間的門框上部邊緣提取了一只左手掌紋印。現場勘驗結果表明：案犯是撬開屋門上端距地面兩米多高的橫格窗戶潛入室內的，這一情形與“8276”案件的作案手法極其相似，因為“8276”案件現場的墻壁、窗框等部位也留有多處擦痕和攀緣掌痕，二者之間是不是有某種關聯呢?聽了案情報告。王吉章決定親自負責這宗普通的入室盜竊案。

幾天后，依然在付家莊海濱浴場，依然在煤礦工人療養院三療區，再次發生了類似的人室盜竊案。這一次是住在三療區68號房間的煤炭工業部一位副司長的物品被盜。案犯入室盜竊了一條北京產人參牌過濾嘴香煙、一部高級照相機和一些日常用品。

西區分局刑警郭德文會同刑警隊技偵人員在現場找到一張案犯用唾液粘貼在房門玻璃上的16開白紙。經化驗。得知案犯的血型為O型。

王吉章局長再次調閱了“7·31”煤礦工人療養院入室盜竊案的案卷。與此次盜竊案作了比較，認為二者無論是作案方式還是竊取的物品，都有許多相似之處，作案地點尤其是作案手法驚人一致，所以，可以肯定兩起案件有某種內在的聯系，很可能是同一個人所為!從這兩宗案件中。王局長深邃的目光似乎敏銳地窺見“8276”案件的蛛絲馬跡。精神為之一振。王局長下令，以后不管發生了什么盜竊案都必須立即上報備案。

浴場流氓被捉，案犯意外落網

正在這時，案件突然有了重大進展。

8月15日，刑警郭德文和付家莊派出所外勤小杜在海濱浴場巡邏時，抓獲了一名在女廁所外偷窺的綽號叫“干豆腐”的流氓。這本來是一起普通的流氓案。即使抓到了偷窺者一般也只是教育一下就放了。但是，在抓捕過程中。該流氓表現出了不可思議的反常行為，他竟然冒著被槍擊的危險拼命掙脫，最后還是被制服。刑警在他身上搜出了兩盒在D市非常少見的北京產人參牌香煙，這引起了西區公安分局的高度注意。王吉章迅速將目標鎖定在了“干豆腐”身上。他一邊責成刑警隊調閱D市一個多月來發生的所有入室盜竊案件的卷宗，進行串案排查分析，一邊親自突擊提審“干豆腐”。

依據刑警隊報送的各個現場勘察材料，王吉章認定：D市煤礦工人療養院發生的兩起入室盜竊案，鄰區兩家賓館在一個月內先后9次發生的照相機、手表、現金等物品被盜案，無論是從作案手段還是現場搜集的血型、掌印等證據上看，皆系“干豆腐”一人所為。

在確鑿的證據面前，“干豆腐”無法抵賴，供認不諱，承認D市煤礦工人療養院發生的兩起以及鄰區兩家賓館發生的累計逾萬元的盜竊案均是他一人所為，并且如實地交代了作案過程和其中的細節。

表面上看來，案子似乎應該畫上圓滿的句號了，但是，王吉章根據多年的刑偵經驗和職業敏感認識到，“干豆腐”的案子并沒有結束，他的思維觸角很自然地伸向了“8276”案。“干豆腐”會不會和“8276”案件有聯系呢?

8月19日，D市公安局黨組經研究并請示有關部門。同意西區公安分局直接涉足偵查“8276”案件，將“干豆腐”入室盜竊案與“8276”案件進行并案偵查。西區公安分局立即召開并案分析會。

會上，王吉章根據現場勘驗和技術鑒定的結果，詳細地分析了“8276”案件與煤礦工人療養院、鄰區兩個賓館的盜竊案在作案手法、目的等方面的共同點。刑警郭德文介紹了“干豆腐”的基本情況：“干豆腐”名叫劉迎福。25歲。家住D市富國街，系市第二電機廠工人。劉迎福在工廠當過消防隊員，受過專門的攀高訓練。此人身材頎長，機敏靈活，具備攀緣登高作案的能力；而且，他家距“8276”案件的案發現場不遠，7月6日那天恰巧是第二電機廠的廠休日，所以，劉迎福具備充分的踩點和作案時間……

是夜，王吉章又一次親自突擊審問劉迎福。劉迎福本來以為幾次盜竊案他都如實交代了。應該沒事了。這次見公安局如臨大敵般的再次提審，知道大事不妙。嚇得面如土灰，審問還沒有開始，精神上已經崩潰。因此，這次審訊進行得格外順利，在無可辯駁的事實和神圣的法律面前，劉迎福低下了罪惡的頭顱，如實交代了盜竊國防絕密文件的經過。

原來，劉迎福從學生時代就常干一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他個子較高，但手無縛雞之力，因為長得白凈，同學就送他個“大豆腐”的綽號。后來他越長越細，就由“大豆腐”變成了“干豆腐”。中學畢業后分配到D市第二電機廠工作，依舊好逸惡勞。7月6日那天下午。無所事事的“干豆腐”溜達到了距家不遠的海軍某部招待所。他看著進進出出的海軍軍官。陡生惡念：“都說海軍軍官工資高、待遇好，他們一定很有錢。今晚沒事兒，就去偷他們。”他認為，晚飯之后的一段時間是最好下手的，這時人的警惕性最放松。“干豆腐”越墻進人招待所，躲在一棟別墅的窗前，從窗簾的縫隙中，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首長”將一只鼓鼓囊囊的大皮包放在床頭柜上，然后脫下衣服，轉身進了洗浴間。劉迎福抓住時機，憑借擔任消防員時學到的攀緣技巧，輕松地進入室內，拎起那只大皮包，原路退回，隨即逃之夭夭。

至此“8276”案件終于真相大白，王吉章不禁長長地出了

尋覓文件殘片，大案水落石出

8月20日，D市公安局局長在聽取王吉章的匯報后。立即報告“8276”案件專案組。專案組指出。必須立即尋找到文件的下落。在確認沒有泄密的情況下，才能結案。

據劉迎福交代，他在竊取了公文包后，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就近乘坐有軌電車，中途還不斷地換了幾次車，在確信沒有被人發現后。最后去了海濱的星海公園，躲進一處公廁內翻查公文包，希望能夠找出點錢財來。令他大失所望的是，碩大的一個公文包里除了厚厚一摞文件外，別無他物。正在又氣又惱的時候，借著昏暗的燈光，劉迎福忽然瞥見紙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防部”、“絕密”等字樣，他猛然驚出一身冷汗。雖然他的文化程度不高。但也意識到自己不經意中闖下了大禍。

他忐忑不安地蹲在廁所里想了很久，把皮包交不交回去?最后。他認為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無論如何也不會引火燒身。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的文件紙撕成碎片連同皮包一起扔進了廁所。

在審訊室里，劉迎福瞪著絕望的鼠眼，連聲說，我有罪，我有罪，但是，我用我這條小命保證，我沒有去看那些文件，也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情。

事情發生距今已有月余，拋撒文件紙的那個便池也已被淘過多次。當務之急，只能循“跡”追“糞”：先查出那個廁所淘糞的時間，再查找淘出的糞便運往何地。一追到底，查清文件的最終下落。

西區公安分局的偵查人員了解到，7月中旬到8月中旬這段時間里，該糞池一共被淘過3次，淘出的糞便均由城肥管理所的運糞車送到了郊區的辛寨子鄉。

8月21日，偵查人員尋蹤覓跡，趕到了辛寨子鄉。據鄉政府工作人員介紹，蔬菜吃肥特別勤，城里七八月間運來的糞肥早已施入菜地了。這其中當然包括從星海公園公廁淘運來的糞便。至于施到哪片地里，誰也說不清楚。

第二天上午，幾百名武警官兵來到辛寨子鄉。人手一個鐵絲耙。在一片片施過肥的菜地里，執行一項極為特殊的任務。按照規定，每個戰士分擔兩壟地，既要保證不損壞地里的蔬菜。又要保證不漏耙一寸土地，凡是找到帶字的紙片。必須馬上上繳。

將近中午時分，在一片蘿卜地里，一個戰士找到了一張有字的紙片。上面字跡模糊，但隱約可見“中央研”3個完整的字跡。與此同時，另一個戰士也找到一張紙片，上面依稀可辨認出“軍委”字樣。接下來。又有幾個戰士相繼找到多張印有鉛字的紙片。其中有幾張足有嬰兒手掌大小。將找到的碎紙片拼合在一起，上面殘存的字跡印證這些正是失竊的“8291”工程絕密文件的殘片!

歷時一個多月，令國家高層領導為之牽掛的特大案件——“8276”案件終于告破!

公元1982年10月16日，一條數十字的消息震撼了世界：

“新華社北京10月16日電：新聞公報。1982年10月7日至16日，我國向預定海域發射運載火箭獲得成功，達到預期目的。這一成功標志著我國運載火箭技術有了新的發展。”

當這條新聞隨著電波傳到中國北方某市的一個普通家庭時，正在看電視的王吉章發出了會心的微笑。

(責編 朱 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