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愛情與歷史

[摘要]《陽光下的決斗》通過白人與印第安人的混血兒珍珠的故事詮釋了對于愛情、欲望與歷史的理解與表現。

[關鍵詞]欲望 愛情 歷史

一、情節

德州人頭巖附近，康曼契人傳說著這樣一對戀人的故事：珍珠(珍妮弗·瓊斯飾)是白人與印第安人的混血兒，白人父親因殺死了在外偷情的印第安人母親與她的情人而被判絞刑，臨死前叫珍珠投靠他的表妹勞拉(莉蓮·吉什飾)。勞拉的丈夫麥肯能不僅是個參議員，而且還擁有一片廣袤的牧場，富甲一方。他有兩個兒子，大兒子杰西(約瑟夫·科頓飾)溫文爾雅，一副紳士派頭；小兒子路特(格里高利·派克飾)，放蕩不羈，野性十足。來自鄉下的珍珠被哥哥杰西的高雅風度迷住，想通過學習改變自己。杰西前往大城市發展而不得到離開珍珠。同時，珍珠想成為一個淑女嫁給杰西的夢想，也很快在路特的挑逗下破滅了，她失身于他。路特受父親種族主義的影響，并不想與珍珠結婚。同時，杰西因為支持鐵路穿過農場而被父親逐出家門。珍珠因路特拒絕與她結婚而感到失望之極，一氣之下答應了年老的山姆·皮爾斯的求婚。路特聞訊后妒意大發，將山姆殺死，于是遭到政府的通緝而四處躲藏。杰西此時已是一位名大律師，已與州長之女訂婚，因母親病逝而回到家中，并打算將珍珠接走。路特也想帶珍珠離開，遭到杰西的阻攔，于是路特開槍射傷杰西后逃走。珍珠內心充滿了對路特的怨恨，為了阻止路特再次傷害杰西，她決定報復路特。她獨自帶槍前往人頭巖與路特會晤，兩人相互對射，均身負重傷。路特在臨死之前呼喊著珍珠的名字，珍珠才意識到她在路特心中不可動搖的地位，最后兩人相擁而亡。

二、欲望

這部由著名制片人大衛，塞爾茲尼克(David O.Selznick)制作的西部史詩片剛發行時被人稱為“Lust in the dust”。電影一開始即是在一個小鎮酒吧里，珍珠及其媽媽在一群嘈雜的人中間跳著性感挑逗的舞蹈。然后珍珠的媽媽與其情人當著她爸爸的面到外面去偷歡，結果被珍珠的爸爸用槍雙雙殺死。西部的野性在故事一開頭就彌漫開來。

珍珠的母親性感而放蕩，珍珠也繼承了其母親的性感的身材與放蕩的性格。她一到麥卡能家，就立即引起了兩個兒子的注意，隨后展開了一場爭奪珍珠的斗爭。在珍珠的內心，她似乎更喜歡紳士風度的杰西。杰西代表著上層有教養的人士，這是珍珠以前一直崇拜與仰慕的人群。她對杰西充滿了無限的羨慕，珍珠剛到麥家的時候，希望自己能學習禮儀，成為與杰西相配的淑女。當杰西說他愛她的時候，她馬上變得天使般的可愛與溫順，充滿了甜蜜與驚奇。但是當杰西離開牧場到大城市去發展的時候，珍珠又難以抵擋路特的愛情攻勢，馬上投入了他的懷抱，將杰西忘記得一干二凈。當渾身散發著野性路特一出現在她面前時，她又回到了她本來的天性，她與路特正是天生的一對。

事實上，珍珠從來就不屬于那種藏而不露的女人。美國西部的大地孕育了她奔放、直率與熱情的天性，正如片頭畫外音講述的德州人頭巖的故事所說的那樣“珍珠本身就是一朵野花，在巖之中綻放如曇花一現般隨即消逝而去。”她的身上有著神話中美狄亞與莎樂美般的火熱與剛烈。要愛就讓愛的火山恣意噴發，要恨就如飛蛾撲火般的壯烈與輝煌。她母親就死在自己的欲望之下，正像影片中說的那樣“有其母必有其女”，珍珠雖是紅白混血兒，但是她繼承了母親的欲望。路特的性感與野性與珍珠原始的天性一拍即合。雖然珍珠的理性與路特來自父親的影響都告訴他們各自要與對方保持距離，然而他們有如兩塊天然的磁石，始終無法抗拒來自對方的吸引力。珍珠開槍打中了路特，她實際上是殺死了那個在父親的影響下鄙視印第安人，把她當作玩物白人種族主義者。路特最終回到了真正的自我，意識到了自己對珍珠無法割舍的愛。同樣，路特開槍擊中了珍珠，他也打死了那個對杰西充滿幻想的珍珠。珍珠意識到只有路特才是她真正的需要。最后，兩人在死亡的擁抱中走向了統一。沙漠上空的烈日、沙漠之中矗立的猙獰巖石以及帶刺的仙人掌見證了欲望的回歸。欲望在毀滅與死亡的瞬間，才顯得最為強烈與壯觀。

三、愛情

對于女人來說，生命有多重要愛情就有多重要。電影《陽光下的決斗》便是對這句話的一個很好的詮釋。

影片實際上講了三個愛情悲劇。珍珠的父母、老麥卡能夫婦以及珍珠與杰西兄弟。三個愛情故事，展示了三種不同的愛情版本。珍珠的父母的婚姻屬于白人男子與印第安女人的結合。珍珠的父親司各特。夏維是一位南方的沒落貴族，他本來愛上了他的堂妹勞拉，貝爾，也就是麥卡能現在的妻子，但是他們最終沒有結合在一起。于是他娶了一個印第安女人為妻，但是他們的婚姻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因為他骨子里面是瞧不起印第安人的，他們的婚姻是沒有愛情的婚姻。當司各特因槍殺妻子與她的情人而面臨絞刑時，他說：“我并不想請求免罪。他們死有應得，我也死有應得，因為我很久以前就殺死了那個比他們都高貴得多的那個人：我自己。在那天我把我的姓氏給那個成為我妻子的女人的時候我就已經殺死了我自己。”他的婚姻不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礎之上的，對他這樣一位南方的貴族來說，與印第安女人結婚無異于自殺，是他在失去了勞拉·貝爾后無奈的選擇。于是出現了影片開頭珍珠的母親與別人偷情的一幕。珍珠的母親不是那種耐得住寂寞而逆來順受的女人，于是她作出了主動尋找愛情、背叛丈夫的選擇，最終與情人一起死在丈夫的槍口下。就像電影《鋼琴課》(The Piano 1993)中的女主角艾達一樣，在孤獨的婚姻與熱烈的愛情面前，珍珠的母親毅然選擇后者。她當然知道偷情的后果，但是她仍然那么張揚，那么義無反顧。對她來說，為愛情死亡要比僅僅為婚姻而活要幸福得多。

老參議員麥卡能夫婦的婚姻似乎平穩而幸福，但是當勞拉。貝爾最后快要死去的時候卻吐露了她們婚姻的秘密。原來勞拉年青的時候也有過私奔的經歷，麥卡能為了追回她而從馬背上摔下跌斷了腿。然而老參議員對勞拉并沒有真正的愛情，直到勞拉行將死去的時候，他才發現了勞拉的珍貴。勞拉也從一輩子的屈從與忍受中認識到了她對參議員的愛。他們的婚姻最終在磨合中走向妥協。當老參議向勞拉表白自己的愛情的時候充滿了悔恨與內疚：“我愛你，勞拉，貝爾，是的我愛你。多年來我一直在說我恨你，最終我真的恨你了。但是，在內心，我知道那不是你的錯而是我的錯，是我的妒嫉心造成的。我一直頑固而粗魯直到我知道你要離開我。我那晚不應該去追你，但是當我發現你走了后，我認為你是去找他(司各特)了，我無法忍受。于是我發誓要阻止你將你追回……”然而，麥卡能追回了妻子但卻并沒有追回愛情，對于他們夫妻來說各自守著只是一個婚姻的空巢。

父輩們不幸的愛情在他們下一代的身上繼續延續，不過在珍珠身上表現出的愛情更加驚世駭俗與驚心動魄。最最仇恨的兩個人同時又是最最相愛的兩個人，苦苦尋找的真正愛情直到生命即將消失的最后一刻才姍姍來遲，相擁而眠的幸福雖然短暫卻輝煌。

美麗的事物總是短暫的，均是以死亡為結局的三個愛情故事，讓人在惋惜與遺憾之中，品味出愛情的微妙與艱辛。

四、歷史

本片與一般的西部片不同，不僅具備西部片典型的元素如決斗與西部牛仔等等，而且包蘊了豐富的時代歷史意義。父與子、兒子與兒子之間以及兒子與情人之間沖突不僅展現了一個家族的衰落，也印證了一個時代的變遷。位于德州大草原深處的白人農場處在沖突的最前沿，麥肯能家族的兩個兒子杰西與路特實際代表著兩種不同的文明進程：文明與野蠻、理性與野性。而作為紅白人種的混血兒珍珠正是文明與野蠻所結合的產物，她游走于杰西與路特兄弟兩之間，在歷史的夾縫中生存。兩種文明在她身上似乎難解難分，又水火不相容。影片開頭珍珠那狂放的舞蹈與她母親是何其的相似，但她的體內畢竟有更多的白人的血液，又不時地萌發走向文明的念頭，這也是她為什么對杰西一見鐘情的原因。路特作為在西部牧場長大的人，更多地繼承了西部牛仔的氣質。他與珍珠似乎是更加合適的一類人。他同樣對珍珠一見鐘情，并以自己特有的魅力迅速征服了她。但是他身上的野性太過于濃重，濃重到他對結婚這一文明的儀式不屑一顧，對國家的法律置之若罔。對自己的骨肉兄弟同樣冷酷無情。他對珍珠的態度就是占有，他把她當成自己的附屬物與私人物品，想要就要，想丟就丟，誰要是與他競爭他就殺死誰，連杰西也不能幸免。

電影用了火車這一現代化的交通工具作為象征美國走向工業文明的歷史進程。代表南方農場主貴族的老參議員麥肯能對火車穿過自己的牧場的抵制，讓人隱約看到了當年南北戰爭烽煙。杰西因為支持鐵路穿過牧場而被父親逐出家門，但是阻止鐵路通過的鐵絲護欄最后在政府軍隊的保護下被剪開，這似乎暗示了美國西部開發史上血腥與暴力的一面，軍隊最終是解決西進過程的有力保障。杰西讓珍珠重新燃起對他的愛情之火，珍珠知道，她對杰西的愛情只能變成為一種感激與敬愛之情，愛情之門已經因為他們之間越來越大的差距而永遠地關閉了，她只能對杰西有教養的未婚妻表達她對她的祝福了。雖然珍珠不想杰西再遭路特的傷害而想殺死路特，但是當她聽到路特臨死前發自內心的愛情表白，她頓時震驚了，她對路特的愛情之火剎時熊熊燃燒起來，她用盡生命的最后的力氣投入了路特的懷抱。他們兩人的死亡，既是珍珠與杰西之間愛情的死亡，又是路特最終失敗的標志。在西部文明化的進程中，理性最終會戰勝非理性，文明最終會戰勝野蠻。老參議員麥卡能的兩個兒子正是歷史的兩種選擇。杰西走向了知識與工業，象征著對落后的南方農業經濟的背叛，而路特成了殺人犯而遭到通緝，則是對原始與粗放式的牛仔作風的否定。路特臨死前對珍珠的愛情表白，則是對他父親所代表的種族偏見的徹底放棄。于是，參議員所代表的傳統南方文化全部被消解，他最后在殘陽之中望著他曾經引以為豪的大片牧場，感受到的只有一種透骨的孤獨。影片在欲望與愛情的糾葛中譜寫了一曲南方文化衰落的挽歌。

電影除了表現了文明與野蠻之爭之外還散發出了濃厚的白人中心主義的氣息。女主人公珍珠及其母親的身份被定位為白人與印第安人的混血兒是很耐人尋味的。這里的混血兒絕對沒有種族融合的味道，相反混血兒在故事中卻都是不祥與罪惡的預兆。司各特在請求法官絞死自己時卻說的自己在娶印第安女人為妻的那一天開始就殺死了自己。這表明他并沒有把印第安人身份的珍珠的母親被司各特平等地對待，因為他并不認為印第安人能與白人平起平坐。同樣，老參議員麥卡能更是對印第安人不屑一顧。他阻撓兒子路特與珍珠感情。他告誡兒子：“你搞上的那個女的一點格調也沒有。我在這兒工作了三十年了，可不準任何人把這兒變成印第安人的保留區。”結果路特以“我才看不上你這種混血的小雜女。”來拒絕珍珠的求婚。另外參議員的兒子路特殺了人，他卻歸咎于珍珠的到來，認為是珍珠惹的禍。他說：“都是那個印第安人的錯，你不帶她來這些事就不會發生的。”在參議員的心中他一開始就表現出對珍珠的不歡迎的態度，印第安人的到來只有可能敗壞了他們白人世界的純潔。

而電影的最后珍珠自己也死在了自己情人的槍下，這里顯示出了白人與印第安人之間結合的否定。珍珠作為一個紅白人種的混血兒，不僅不能得到來自代表正統高雅的杰西的愛，而且連她與有著濃烈的德州牛仔氣息的路特之間的愛情之火也在故事的結尾燃燒完畢，變成了一個流傳千古的神話故事。

當然除了表現出對印第安人的歧視之外，電影還有一個細節流露出對華人歧視。當杰西準備強行剪開阻攔鐵路通過的鐵絲護欄時，畫面上出現一群華人勞工的鏡頭。老參議員麥肯能說道：“杰西，如果你敢剪斷那些鐵絲，我就打死那些苦力。”父子之間的斗爭，或者說美國國內西部開發的沖突，根本與華人勞工無關的事情，參議員竟然要他們當替罪羊。華人苦力不僅廉價地為美國的西部建設賣命，而且還像牧場的牲口一樣可以隨時被處死。

總之，雖然制片人大衛。塞爾茲尼克(David O.Selznick)希望這部電影能達到他以前制作的《飄》的影響與水平的愿望沒有實現，但是整體上來說，《陽光下的決斗》對于愛情、欲望與歷史的理解與表現，還是相當深刻與豐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