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于風暴中心的是政變上臺并執政至今的穆沙拉夫總統,處于對立面的則是巴最高法院、以兩位前總理謝里夫和貝布托為代表的民主派、以及極端伊斯蘭宗教力量。盡管后者各自的出發點不一,所要達到的目標程度不一,但結束由穆沙拉夫一人把持國政的現狀則是共同目標

9月10日,選擇又一次擺在巴基斯坦前總理納瓦茲謝里夫(Nawaz Sharif)面前:是接受政府的“洗錢”指控而遭到監禁,還是再次回到七年前的被驅逐地沙特阿拉伯?同上次一樣,謝里夫選擇了后者。他在返回故土后,僅在機場停留了四個小時。
在這次機場對抗的背后,是一場從今年3月起一直持續至今的、席卷巴基斯坦的國內政治風暴。處于風暴中心的是1999年通過政變上臺并執政至今的穆沙拉夫總統。處于對立面的則是巴最高法院,以謝里夫和另一位前總理貝布托為代表的民主派,以及極端的伊斯蘭宗教力量。盡管后者各自的出發點不一,所要達到的目標程度不一,但結束由穆沙拉夫一人把持國政的現狀,則是上述各種勢力的共同目標。
我方唱罷你登場
今年3月,穆沙拉夫以濫用職權為由,暫停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喬杜里的職務。這一決定引發了來自巴國內司法界、知識分子以及主流的反對黨席卷國內的街頭抗議。僵局持續四個月后,巴最高法院最終作出裁定,重新恢復喬杜里的職務,并判穆沙拉夫之前的行為違憲。
恢復職務以后,喬杜里開始借助司法向穆沙拉夫發出進一步挑戰。8月23日,最高法院宣布解除禁止謝里夫回國的禁令,指出后者作為巴基斯坦公民,擁有不可褫奪的返回祖國的權利。
在1999年穆沙拉夫發動政變解散政府后,曾兩任總理的謝里夫于2000年被巴反恐法庭以貪污腐敗、劫機、逃稅、挪用公款及恐怖主義等罪名判處終生監禁。根據與政府達成的協議,謝里夫當年開始流亡沙特十年,以換取取消其終身監禁的刑罰。
最高法院的裁決解除了謝里夫回國的法律障礙,因此才有9月10日后者的高調回歸。
而在謝里夫積極策劃回國之旅的同時,另一位在巴基斯坦1988年后十年和平憲政時期擔任總理的貝布托也為回國重新投入政壇緊鑼密鼓地做準備。貝布托領導著巴最大反對黨人民黨,1999年以受賄罪被判五年徒刑后流亡海外。
不同于謝里夫公開挑戰穆沙拉夫的做法,貝布托采取同后者有條件地合作,即穆沙拉夫放棄現任的陸軍參謀長一職,來換取人民黨對其連任總統的支持。
穆沙拉夫與極端伊斯蘭宗教力量間的矛盾,則是巴基斯坦政壇的一個新變量。1999年穆沙拉夫發動政變上臺時,保守的伊斯蘭力量曾是其堅定的支持者。
巴軍方同伊斯蘭宗教力量的結盟由來已久。1971年,巴基斯坦在同當時東巴基斯坦(今孟加拉國)的沖突中,巴軍方曾請求伊斯蘭力量幫助鎮壓東巴的民族主義分子。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齊亞哈克將軍統治期間,來自美國和沙特的軍事援助,就是通過巴軍方向阿富汗抵抗蘇聯的伊斯蘭圣戰者組織提供的。而印巴克什米爾沖突,對所謂伊斯蘭“自由戰士”支持,更是成為巴執政當局同印度之爭的“王牌”。
這種源自長期共同戰略利益結成的同盟關系,也解釋了巴政府最初對由普什圖族為主的塔利班學生軍的支持,以及至今巴國內仍存在對塔利班的同情因素。
隨著穆沙拉夫在“911事件”后成為美國反恐戰爭的關鍵盟友,以及在國內進行的自由化改革,兩者曾經的一致陣線已逐步解體。矛盾最近一次的爆發則是在7月10日。穆沙拉夫當日下令對藏匿在首都伊斯蘭堡市中心“紅色清真寺”內的非法伊斯蘭武裝分子進行軍事打擊。軍事活動造成至少87人死亡,包括11名政府軍士兵。這就是著名的“紅色清真寺事件”。事件造成穆沙拉夫同國內宗教激進力量的對抗達到一個新高度,并進而對穆沙拉夫的執政基礎形成侵蝕。
選舉懸念
上述幾股勢力對穆沙拉夫政權形成的合圍之勢,以及由此產生的巴基斯坦內政的種種變化,同即將發生的兩大事件緊密聯系。首先是將于9月中旬至10月中旬舉行的總統選舉,其次是擬于年底或明年初舉行的議會選舉。
由于巴基斯坦總統一職系由國民議會、參議院以及四個省議會間接選舉產生,穆沙拉夫如欲連任,需要得到議會多數的支持。在現議會中,支持穆沙拉夫的穆斯林聯盟(領袖派)及其盟友在國民議會342個席位中擁有200席,而在參議院100席中擁有58席。因此,在現議會構成框架下,穆沙拉夫尋求第二屆任期的努力當可奏效。
穆沙拉夫希望總統與其權力基礎陸軍參謀長職位二者兼得,但巴基斯坦憲法不允許穆沙拉夫在出任文職總統的同時繼續把握軍權。穆沙拉夫之所以能在出任文職的同時身兼軍職,主要因為他在2004年10月得到當時的國民議會和參議院認可,允許其在總統當年12月31日后繼續兼任陸軍參謀長。但喬杜里主持下的最高法院一直反對穆沙拉夫同時出任總統和軍事首長。觀察家普遍認為,穆沙拉夫年初解除喬杜里職務,就是出于在選前消除對連任不利因素的考慮。
既然根據憲法穆沙拉夫無法同時身兼兩職,最高法院又不太可能網開一面,穆沙拉夫如欲留任軍職,就需要修改憲法。但修改憲法需要三分之二議會多數同意,而現有執政聯盟掌握的席位尚無法實現修改憲法的目標。
相較之下,貝布托領導的人民黨目前在國民議會和參議院中分別擁有81席和11席,屬于議會最大反對黨。而謝里夫所在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在國民議會和參議院中僅握有19席和4席,力量相對較弱。
此外,由于謝里夫成長在一個以產業起家的大家族,屬于主張重視產業發展的自由改革派,同時又帶有濃厚代議制民主情結,一心希望加強議會和總理權力。這使得他同行伍出身、強調實行總統制的穆沙拉夫之間,有著幾乎難以跨越的執政理念隔閡。
貝布托雖然表面上與謝里夫同屬民主陣營,但前者出身于依靠于土地的政治世家,其統治難以擺脫傳統家族政治色彩。這種治理風格使得穆沙拉夫在考慮選擇政治盟友時,更加傾向于貝布托的人民黨。
然而,貝布托在開出的合作條件中,要求穆沙拉夫放棄軍職。這意味著,人民黨并不會在修改憲法允許穆沙拉夫兼任陸軍參謀長方面有所讓步。因此,穆沙拉夫向人民黨拋出橄欖枝的舉動,必然另有其因。
實際上,縱使穆沙拉夫連任總統無虞,如果他不能同時保證在議會獲得多數,他在第二屆任期內政策的推行也將受到掣肘。這是因為,根據2003年通過的巴基斯坦憲法第17修正案,總統經最高法院批準后有權解散議會,與總理協商后有權任免三軍領導人??紤]到目前已經恢復相當獨立性的最高法院,再失去議會多數支持的總統的權力勢必遭到進一步削弱。
穆沙拉夫在議會中的支持者穆斯林聯盟(領袖派)盡管目前處于議會第一大黨地位,但其主要成員來自2001年從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出走的黨員,而謝里夫的回歸努力以及由此帶來的連帶效應,有可能使得這些出走黨員重新回到謝里夫陣營,造成領袖派席位的流失。因此,分析普遍認為,一旦議會選舉開始,領袖派很可能丟掉第一大黨的位置,從而使得人民黨、謝里夫派等民主派成為議會主導力量。
鑒于此,穆沙拉夫拉攏相對容易共事的人民黨就在情理之中。
一番政治亂象的背后,是交織其中的各種矛盾利益體的縱橫捭闔。盡管巴基斯坦的政治走勢目前仍未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再次驅逐謝里夫,不可避免地將激化政府同最高法院的矛盾;而紛爭倘若在法律框架下得以化解,則幸莫大焉。令人擔心的是,內憂外患下的穆沙拉夫,倘以“非常時用非常法”的態度來處理問題,可能引發政局進一步的動蕩。一旦動蕩導致本就不穩的邊境地區“狼煙四起”,則最后的結果不僅是巴國內的政治危機,更會引發新一輪的地區局勢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