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傳統的都城,多筑成方形或矩形,唯獨北京城的平面呈“凸”字形。元大都原舊城是矩形的,由宮城、皇城和外城三重方城組成。到了明代,洪武元年(1368)開始改建大都。洪武三年,朱棣封為燕王,改元大都內殿為燕王府,第二年著手改建北京城,參照南京城的模式進行,將大都城的外城北城墻向南收縮3公里,使其規模小于南京城。永樂元年(1403),改北平為北京。永樂十八年,定都北京,宮城(紫禁城)建成。正統年間,皇城建成。嘉靖年間,朝臣建議京師城垣應恢復“內城外郭”古制:將大都外城改為北京內城,內城之外,再興建一座外城(郭),成為四重方城。這樣既能凸顯帝王之威,也更為安全。世宗接受群議,大興土木。不料,才筑起南郊一邊城墻,朝廷已感財力拮據,勉勉強強夯建了“正陽、崇文、宣武三關廂外城”,就在嘉靖二十九年(1550)“既而停止”。京都南邊孤零零矗著一段城墻,實不順眼,隔上二年,即嘉靖三十二年(1553)再次動工,終因工程龐大,世宗“又慮耗費巨大,成功不易,以問嵩等”。嚴嵩出了個折中主意,將外城暫時筑成半座:先把已筑成的城南一邊的城基加固,然后“東折轉北,接(內)城東南角;西折轉北,接(內)城西南角”,待以后財政充裕了,再“因地計度,以成四面之制”(《順天府志·京師志一·明故城考》)。這樣一改,北京城就不成方形而變為“凸”字形了。南邊圍了半座外城,好像給內城戴上了一頂帽子,過去北京老百姓都把半座外城叫做“帽子城”。(圖1)

現在的北京城,南邊比北邊多一道城墻,計有四重。從內到外分別為宮城(紫禁城)、皇城、內城和外城。這四重城的正門都在一條中軸線上,分別稱為午門、天安門、正陽門和永定門。四座正門,也各有故事,而最有說頭的是紫禁城午門。午者,日中為午,也是正、中之意。《六書·正之為》分析午字:從入從十,十定四方,入指正南。午門,也即正南之門。
明代北京定都,改為京師,所建宮城午門,修建的情況未見詳記。應是依照《明會典》中所說:“洪武十年改作大內宮殿,闕門日午門,翼以兩觀。”史料有記午門曾遭雷火和維修的情況,據以推知一些具體的建筑。
嘉靖十年(1531)六月,雷震午門角樓垂脊。
嘉靖三十六年(1557)四月,雷火燒奉天殿,延及午門,午門左、右廊失火。
萬歷元年(1573)九月,修午門左、右闕門。
萬歷四十五年(1617)七月,陰云雷電,雨雹大如栗,毀壞五鳳樓(午門上的建筑)。
從零散記載,已知明代午門建有左、右雙闕,城樓上有角樓、左右廊,總體建筑稱作五鳳樓。
到了清代,順治四年(1647)十一月二十二日,紫禁城午門城樓上的五鳳樓重建竣工。今日我們見到的故宮午門建筑,基本上保持了清初的重建規模,其中還可能包括明代的一些遺存。據有人推測,午門內尚保存一些早期彩畫,可能是明代繪制的。
午門平面呈“同”形,東、西、北三面以12米高的城臺相連,南面環抱著一個方形廣場。午門作為宮城的正門,有兩大特色:一是它的地基比故宮任何一座宮殿都高。二是它的建筑規模也比其他三個宮城城門(神武門、東華門、西華門)寬大而宏偉。
午門正面有三座門洞。中間門洞,是皇帝出入的專用通道。按清朝宮廷儀禮,皇帝大婚時,皇后允許從中門進入一次;再就是每逢殿試時,得中前三名的狀元、榜眼、探花出宮時也允許從中門走出一次。至于中門兩邊的門洞,只有舉行隆重的朝會時,文武大臣出入走東邊門,宗室王公走西邊門。
午門左右兩側,即“
”字形兩邊向前突出的部分,是古代宮門前雙闕的遺跡。先秦時期,天子和諸侯的宮門都可以建闕,也就是在宮廷門外左右筑起兩個對稱的建筑物,如同門柱。天子宮門用雙闕,諸侯只能單闕。闕用磚石壘砌,方形,上有樓,稱為觀,可登高遠眺。所以《說文》解釋:“闕,門觀也。”亦稱闕觀。班固《兩都賦》中,《西都賦》寫長安有“鳳闕”,《東都賦》寫洛陽有“闕庭神麗”。漢代未央宮建北闕、東闕,建章宮前建鳳闕。《古詩十九首·青青陵上柏》對漢宮闕的描繪是:“兩宮遙相望,雙闕百余尺。”宮城的門闕,古時文人每有誦詠,唐詩宋詞尤多紀實。如王維有一次陪同唐玄宗由閣道出游時,應皇帝命題作《雨中春望》詩,有“云里帝城雙風闕,雨中春樹萬人家”句,寫出云霧繚繞的帝城,春意祥瑞,這種實際景象,也顯得十分真切。而宋人張掄是位南渡故老,曾經靖康之變,在他的《上元有懷·寄調<燭影搖紅>》詞中,開首就是“雙闕中天,風樓十二春寒淺”,景實意冷,末句“滿懷幽恨,數點寒燈,幾聲歸雁”收束,真是縈懷舊事,不堪回首話當年。南渡之人追憶往昔:雙闕雖然高聳,風樓依然重重(十二,即十二重),但都已落入金人之手,萬般辛酸。同樣是寫宮門前的雙闕,卻抒發兩種不同情感,反映了對國家命運的慶喜和哀嘆。這是因為古人往往以宮闕表示朝廷,甚至代表天子。岳飛的《滿江紅》詞最末一句:“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這個闕,指的便是天子、朝廷、國家。
闕下有門,稱闕門。又因雙闕如兩掖(腋),也稱掖門。漢代洛陽有東掖門和西掖門;唐時有左掖門和右掖門。入內官員進出掖門有嚴格規定,無論職位高低,都必須勘驗門籍。在京諸司皆有籍,應入宮殿,通過掖門時,由守衛查驗。應入者,唱名始過。唐代的《衛禁律》制定違者懲罰條款,如“不應入而入者,得徒二年”,應入者無籍,又沒有人引,“卻詐言有籍及冒承人名而入者,徒二年”。要是守衛失職,未察冒名情況者,并非私許,進入宮門,則守衛杖八十。及至明清,宮門守衛仍是如此。據明成化二年(1466)進士陸容撰《菽園雜記》記:曾在正統時任官都御史、景泰末為吏部尚書的王翱,為人剛直廉正,“一日入內府,主事某從至左掖門,附名”。附名,也就是要求應入者王翱書報自己的姓名之后,把引入者主事某的姓名也得寫上,同樣要唱名通過。

宮城正門門樓之稱五鳳樓,據說起自唐代,清代因襲舊制,仍名午門城樓為五鳳樓。五鳳系鳳凰五至,也表示鳳凰多次聚集飛臨。這是嘉瑞吉兆,因而五鳳樓也作為午門的代稱。城樓正中是一座面闊九間的宮殿,也稱正樓,設有寶座。明清兩代,凡戰爭取勝,凱旋歸來,都要在午門樓上舉行獻俘儀式。正樓兩翼各有兩座重檐四角攢尖頂方亭,亭頂有銅質錯金寶頂。最外的方亭稱闕樓,靠里的稱朵樓。這五座建筑,以東西廊廡相連,全用黃琉璃瓦覆蓋,很有氣魄(圖2)。
舊小說里,所謂“推出午門斬首”,并沒有史實根據。明代立“廷杖”之懲,倒是推出午門執行的。杖刑在先秦時期已有執行,鞭作官刑,杖作教刑,都是用鞭棍等打人。西漢以后為杖責。凡屬官有過失,或犯諫忤旨,觸犯了皇帝,往往要受杖,初起乃為一種廷辱而已。唐玄宗時,“除絞、斬刑,但決重杖”,并且決杖于朝堂,始有“廷杖”刑名。而從明武宗直至明末,雖仍有廷杖,卻不在金鑾殿的臺階下,對著皇帝執行,改為推出午門外。據《涌幢小品》所記:正德以前,“凡廷杖者不去衣,用厚綿底衣,重氈疊帊(疊布三層),示辱而己,然猶臥床數月而后得愈。正德初年,逆瑾用事,惡廷臣,始去衣,遂有杖死者”。劉瑾當權,痛恨廷臣,正好利用決重杖泄恨,一班行刑的錦衣衛,又都是太監,打得狠毒,不少大臣立斃杖下。如正德十四年(1519),武宗要去江南,不少屬臣諫止,皇帝大怒,結果,有130人被推出午門施以廷杖,死11人。當著圣面,100多人去衣受杖,直打得皮開肉綻,呼號不己,這在至高無上的宮殿階下,會營造出怎樣一種氣氛!何況還有人立斃杖下,更不能陳尸在金鑾殿前。推出午門執行,呼喊聽不到,慘相見不到,樂得讓殿前仍保持著嚴肅和寧靜。顯然,當時的皇帝也不去多想午門乃是舉行隆重節慶、接見外國使節和接受獻俘的地方。反正是皇上旨意,管它成不成體統。
有趣的是,在明代,每年端午節,在午門外,群臣還大吃朝廷發給的粽子。《菽園雜記》記:
朝廷每端午節賜朝官吃糕粽于午門外,酒數行而出。
明代的午門,既是舉行典禮重地,又為杖刑之處,到了端午節,還是吃糕剝粽行酒的歡樂場所,如此,午門三用,實在很有意思,大概現代人知道的不會很多了。而1900年,八國聯軍從午門進入紫禁城;1924年,清朝末代皇帝溥儀則從神武門離開故宮,即日移居什剎海甘石橋醇親王府。自1912年2月12日,清廷宣布退位,茍延在故宮內13年的小朝廷終于結束。這些,大家都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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