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記搏

編者按：湘西，一個不斷走出沈從文、丁玲、黃永玉等大家名人的地方，給予了作者更多的“蠻霸”和“楚氣”；十余載IT業摸爬滾打的經歷讓作者充分感受了IT業在國內的快速發展，體會了IT職場的春夏秋冬。在“中國第二代IT人”的世界里，不是只有代碼、程序、項目。他們也不是不食人間煙火，也不呆，也不笨；還有一點可親、可敬、可愛。

——謹以此系列拙文獻給和我一起走過青春、享受成長的楊萬喜等人生知己

歪打也正著，發表處女作

如果把大學比作一個舞伴，大學的學習比作一場舞會，那么，大四就是《友誼地久天長》那一曲：不是最熱烈，不是最激昂，不是最炫酷；但最投入、最有感覺，沉醉、忘我、默契。兩個舞伴，經過以前三年的磕磕碰碰、摩摩擦擦，已經爐火純青、人曲合一；舞伴之間，不用手勢，不用眼神，不用關心節奏，完全憑著第三感覺，就可以享受完那經典一曲。光陰美好，人到佳境，只可惜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良辰美景太短，曲終佳人就散。

我經過大三一年的臥薪嘗膽，學習大見成效；對于大四的學習，我已經成竹在胸。做一件事情，只要恢復了自信，再假以時間和努力，必然達到目的。

隨著大學學習、生活游刃有余，其他好事也接踵而至。某日，我心血來潮，把自己曾經在校內獲獎的演講稿《紅色的愛、永恒的愛》打印了，投稿到《演講與口才》雜志，一本當時很受大學生歡迎的雜志。那篇文章，是我大三時候、參加義務獻血前日，為學校組織一場演講比賽寫的一篇關于獻血的演講稿。好朋友戈去演講，獲得一等獎；我的演講稿，則獲得最佳演講稿。一個月后，收到《演講與口才》編輯的回信，說：大作收悉，擬發表到1992年2期。這是我第一次在全國性的公開期刊上發表的文章，算是我的處女作吧。

用心寫簡歷，多方找工作

一到大四，就面臨畢業后的去向問題。我開始撰寫簡歷。上一年，北京理工大學的鷹弟畢業，讓我代勞，給他寫了簡歷。我把那老底子找出來，結合自己的情況，進行個性化修改；幾易其稿，終于敲定，篇幅為一張紙。然后，打印、復印，寄送給三個地方：

給中央某局當處長的曾大哥一份。他是我堂姐夫推薦上的大學。我來京上學，堂姐夫寫了一封信給他，希望他關照我。其間，曾大哥給予我很多幫助。我請他幫我找工作時，他說，以前沒有干過這樣的事情，讓我先去了解別人是怎么找工作的，然后可以效仿。

大哥還讓我見了財政部的一位伍大哥。他當時被部里派到海口開制藥廠。他說，只要你愿意放棄專業技術，可以去做銷售。

我還給位于陜西寶雞附近的一個國防三線企業副廠長盛大哥寄去了我的簡歷。我哥和他哥是朋友。他說，你來后先到廠里鍛煉。一段時間后，把你調到進出口辦，直接歸他領導。

畢設想周全，實習選大連

10月，系里公布畢業設計課題，同時也公布了實習的地點。在學校和北京市內做畢業設計，就呆在北京。到外省市做畢業設計，自然要出京。

我還是擔心能否按時畢業，感覺最好呆在學校，這樣和系里領導老師可以及時溝通，就選了學校的畢業設計課題。但過了幾天，系里來通知，說大連市某信息中心，是一個正在由事業轉企業的單位。發展前景很好，幾乎都是從國外留學回來的科研人員。

該信息中心的主任，和我們某一位院長是同學。兩位老同學溝通后，達成一致意見：要從我們學校遴選一些同學到信息中心實習并做畢業設計，從中挑選合格的學生留下來。

這個時候，我已經選擇在校內實習和做畢業設計，沒有理會系里的這個消息。但，出人意料，我們宿舍的兵子鬼使神差報了名。

這兵子剛一進校，志向已經明晰：到美國留學。他每天早上中午晚上，都在自己的床頭，聽錄音機里的英語磁帶，從不間斷。當他把選擇到大連實習的事情，和他的姐姐一說，馬上遭到嚴正反對，責令他趕緊找人換，無論如何要留在北京實習，才有可能取得留京的機會；而在北京工作，才能大大提高到美國留學的幾率。

他和好幾個選擇北京實習的同學溝通，希望調換，沒成。大家都是深思熟慮后，作出的選擇，要人輕易放棄，的確是有點強人所難。問到我這里，我稍作猶豫，答應了。他高興得不得了。我當時想：根據自己的成績，要想從寥寥幾個留京名額中爭取到一個，兇多吉少，就不湊那個熱鬧了；而到大連實習，實習單位出路費、提供住宿的地方、提供上機實習的環境、每月補貼30元，這不是天上掉下的餡餅嗎？這不是給從來沒有見過大海的我一次很好的到大連旅游看海的機會嗎？我去！至于爭取如期畢業的事情，找工作的事情，去了再相機行事吧。

我當時根本就沒有想過，這個為哥們義氣、為看大海而瀟灑一換，會決定我大學畢業分配的單位，會把我的后半生交待給一個北方的城市、當時默默無聞但自打我來后聲名鵲起的濱海城市大連。

熱情多表現，當了實習官

大四第一學期很快過去了。我的成績已經很好。當然，那時候，老師們也很通情達理，對哪個同學都不為難。我自信地認為，即使為難，也為難不到我頭上。

沒有補考的春節是多么愉快，而愉快的春節總是飛快地過去。到大連去！到大連去！我的心已經到了大連！1992年2月底，我返回了學校。

所有到大連實習的同學集中了一次，最終確定了9人。這是母校第一次如此規模地派遣學生到外地政府部門實習，加之有院長層面的特殊關系，所以學校很重視。走之前，學生工作部、團委、就業辦的老師把我們召集起來開會，強調實習紀律，并當場推選了實習隊隊長。我和另一位同學榮幸當選。

1992年3月1日凌晨，我們一行人乘火車到達大連。實習單位派車來接我們。當年，過了解放廣場和大連重型機器廠，就是市郊了。臺山一帶，是棚戶區，已經很荒涼；再到高家村、由家村，彌望是高粱玉米青紗帳，地地道道的農村地帶。

我們的駐地，就是實習單位的職工宿舍，在高家村的海軍大院后身。我們都是帶了鋪蓋來的，實習單位準備了鐵架床。三下五除二，鋪好床鋪，大家就安營扎寨停當。

充滿期待的大連實習生活，就這樣開始了。

遭遇大激情，百日苦編程

次日早上8點，我們到了實習單位。在一個可以容納30多人的大辦公室里，單位提供了三臺電腦，其中有286，也有386。我們三人一臺，輪流上機。不上機的就在辦公桌上寫程序，研究函數，作系統分析。我的題目是“電子琴模擬音樂系統”，在所有畢業設計題目中最有趣味性，充分滿足了我愛玩、愛唱歌的愛好。指導老師對我的基本要求，是用計算機實現電子琴的功能，實際上就是把鍵盤當成琴鍵，可以彈奏出曲子來。

今天，好些免費的軟件都可以實現這樣的功能。但在當年，DOS平臺上的這類軟件還是很少的。對于從來沒有寫過多少行程序的我，內心忐忑不安，對能否完成這個題目心里發虛。我甚至給北京的朋友、程序高手寫信，請他們準備在關鍵時刻出手相助。

雖然心虛，但我認真。這是我進入大三后的學習態度。此外，在一個新地方，所有的人對我沒有什么先入為主的印象，我期待呈現一個全新的自我。

當時實習單位里，一大堆博士、碩士，還有留英留日留德歸來的高手，讓我們肅然起敬；見賢思齊，我當時已經動心，想留下來；即使留不下來，我也想踏踏實實跟他們學點真東西。

在老師耐心謙和的指導下，我開始了“處女編”：做系統分析、功能分析、功能設計、界面設計；做功能分析和設計，菜單設計，圖形界面風格設計；熟悉編程規范，包括如何書寫程序行、注釋行、行前空幾格、單詞間隔、語句間隔、標點符號怎么打等各種細節。

當時，我是先有個基本想法，然后寫出初稿。和老師討論后，再開始編寫程序實現。最原始的調用計算機底層的發聲的程序，老師用匯編給我寫的。

他給我做了幾個小程序的示范，我就漸漸有了感覺，慢慢獨立發揮了。我自己反復研究C語言的函數庫，向同來的同學請教，向老師請教，編程水平一天天見漲。首先，我完成了系統的下拉式菜單。其次，實現第一個重要的功能，就是可以通過鍵盤彈奏簡單的曲子。之后，我用程序畫出了一架非常漂亮的鋼琴。

最初彈奏的時候，琴鍵是不動的；一周后，隨著人的彈奏，對應音階的琴鍵可以上下動，好像是人按下去的感覺。最初，系統只能彈曲；在老師的指導下，兩三周后，我把簡譜錄入到一個文本文件里，然后被我開發的電子琴系統讀取后，就可以唱出來。隨著音樂的旋律，屏幕上鋼琴的琴鍵聯動，有點像現在星級酒店大堂里自動演示的鋼琴。我還想按類似的思路，處理五線譜的歌曲，但受到當時文本編輯器和圖形識別技術的限制，沒有做下去。

當時，卡拉OK正火。我又想，能否讓我的電子琴音樂系統實現卡拉OK功能呢。我又開始試驗，總沒有頭緒。覺得自己方法是對的，但程序運行出來的效果總達不到預期，幾乎讓我發瘋。那天我調試程序到中午，還是沒有效果；又饑又餓，就讓程序運行著，跑出去吃飯了。回來瞟一眼屏幕，居然察覺到一絲絲我希望達到的效果：歌詞字幕變紅的效果出來了一點點，只是由于我設置的時間長，要經過很長的時間，黑字才能變紅，而且紅的很少；如果我把時間間隔縮短，卡拉OK字幕黑字變紅的效果，馬上就可以出來！

我打開源程序，修改了時間變量，重新編譯，一運行，果然不出我所料！

幾天之后，我的電子琴系統，就可以一邊唱歌，一邊琴鍵聯動，而且按著音樂的節奏，歌詞字幕顏色也發生變化，地道的卡拉OK效果出來了！隨著我投入的精力越來越多，系統的界面越來越漂亮，功能越來越多。我的電子琴音樂系統成為同學們編程之余的休閑工具。他們或者彈彈曲，或者聽聽自己喜歡的樂曲。信息中心的好些老人，看著我的開發系統熱鬧，也過來看。我就全方位地給他們演示，他們都覺得新奇、好玩！我高興壞了。

上面那些功能，今天看來很簡單。但在當時，基于DOS用C語言編寫，還是非常費勁。關鍵是PC檔次低，調試運行速度慢；三人一臺機器，輪流上機，上機時間不夠。為了獲得更多的上機時間，來調試不斷增加功能的程序，不斷完善的程序，我只好等同學晚上回宿舍，利用他們不用電腦的大塊時間，來調試程序。太晚了，不能回去，就只好睡在辦公桌上。

一個小小的功能完善，往往是一個通宵的調試。

一個小小的功能增加，往往是一周不能回宿舍。夜深人靜，獨自編程，饑困難耐。但一想到我心中策劃的功能，一旦實現，明天就可以展示給人看，饑困全忘了。

世間有公道，付出有回報

好環境，好老師，好項目，加上三個月如一日的激情投入和付出，終于修成正果：我的計算機模擬電子琴系統超標準完成；我根據課題撰寫的論文，被評委老師評為優。前來實習的9位同學中，好像只有兩個優；我被實習單位確定為錄用的二人之一；我帶著幾萬行的源程序，還有可以直接運行的電子琴音樂系統，回到北京，回到系里，給老師們講解和演示，他們莫名驚詫、嘆為觀止。

系主任對我說：“你們為系里為學校爭光了，實習單位評價很好。至于你畢業的事情，系里已經同意，學校也沒有問題。”

拼搏三個月，做了一個很好的畢業設計，解決了我的工作，解決了我的畢業問題，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一件事情的圓滿完成，可能會帶動多個事情的圓滿解決。當千瘡百孔、危機四伏的時候，也許集中精力做好一件關鍵的事情，其它事情也有可能迎刃而解。

從大三開始浪子回頭，大四開始沖刺，我嘗到了苦盡甘來的美妙。

就在大學畢業離開北京的那一剎那，隨著火車徐徐啟動，我內心忽然感覺無比輕松。大學四年，學習成績帶給我的巨大壓力，頓時蕩然無存。

我的IT職業生涯，自此邁出一小步。不僅如此，美好的未來，人生的理想，就在遼東半島最南端，一個遙遠而浪漫的海濱城市，大連，等待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