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遺產(chǎn)

結(jié)婚了。

他和她拿出全部積蓄買了這間40平方米的小房子，不遠(yuǎn)處就是他們曾經(jīng)就讀的大學(xué)。他們是校友。

兩人搬進(jìn)一張雙人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臺電腦、一個柜子，還有單身時用過的許多東西，一人一堆。她的，是曾帶給她短暫美麗的過時衣褲、窄小的被單、綠色的抱枕、同學(xué)送的小禮品，光性感的娃娃就有六個，此刻全令她心疼地睡在地上。他的，是一對啞鈴、一雙球鞋、一條白圍巾，還有一紙盒光碟和齊全的“發(fā)燒友”裝備，與她的娃娃們對峙著，都想搶占柜子里最后一點寶貴地盤。

兩人商量著，每個人只選一樣最珍貴的放進(jìn)去，其余的全部送到大學(xué)生自由市場賣掉。她圍著她的東西看了又看，最后撿起那個抱枕。他則繞過珍愛的“發(fā)燒友”裝備，撿起了那條白圍巾。兩人都笑了：不用猜，這都是前任戀人留下的。忽然她把自己的抱枕拿出來，說，這個也拿去賣掉！她帶了頭，他也效仿。

第二天，兩人各自提著自己的東西去學(xué)校的二手市場。他在東頭賣，她在西頭賣。兩人約定，后賣完的那個將被罰洗碗100天。

此時正是大學(xué)新生進(jìn)校，賣二手貨的黃金時間，二手市場里很熱鬧。她蹲在路邊，有一個男生看中了她的娃娃，他只愿出10元錢，她咬著牙把原本70多元一個的娃娃賣出了一個?？粗猩е尥拮哌h(yuǎn)，她哭了，那個男生買走的是她的回憶。后來，又來了一個女生，她看中了她的綠色抱枕，說是喜歡上面手工繪出的那張臉。那是前任戀人畫的，讓她抱著他睡，后來，他們分手了。女生說出5元錢，她氣壞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女生從5元漲到50元，她還是不賣。

他在市場東頭，也在努力地賣著東西，可惜只賣出了幾張光碟，就已經(jīng)心疼得要命。那條白圍巾，曾被一個女生看中，愿出5元。他瞪著眼說，那可是一針一線手工織出來的，別說5元錢，就是5萬元都值……

晚飯前，他倆又背著自己的東西回來了，堆在屋子里。兩人相視一笑。他說，沒辦法，價錢談不攏，比如這條白圍巾，人家只出5元。她說也是，那抱枕上還有手工繪畫，得賣天價??！沉吟一番后，她說，不行，明天我們換著賣，你賣我的，我賣你的。

早晨，兩人提著對方的東西來到大學(xué)生自由市場。她把他的東西擺在地上，翻看著。她拿起那條白圍巾，對著光一看，針腳稀稀拉拉，還掉了幾針，露出幾個小洞，像老鼠咬過。心想，送都沒人要的東西，5元錢還不賣！她心里涌上深深的醋意。

他也在賣她的東西。他拿起她的抱枕，上面那張男人的臉清晰可見。他在心里說，還賣天價，丑暈了的男人臉?biāo)投紱]人要！正好，一個女孩和她的母親經(jīng)過，他果斷地說：買一送一，買一個娃娃送一個抱枕。那女孩拿起兩樣?xùn)|西看了看，母親說，快走，媽不讓你抱這個！

他暗笑，真解恨。

她賣了一會兒，不耐煩了，決定對他的東西進(jìn)行降價處理，所有物品一律由人看著給價！大學(xué)生都圍過來。幾分鐘，光碟賣完了，鞋賣掉了，只剩下那條白圍巾，既沒特點，又不時髦，脫去愛情的外衣，就是廢物一件。她對一個小男生喊，送給你，不要錢！那男生喜滋滋地跑過來，看了看，說，姐姐，這是破的。他也不要。

他推行的買一送一政策也吸引了不少女孩子，只是抱枕沒有送出去，因為那上面有張男人臉，沒有女孩肯抱陌生的男人。這時，有個男生看中了抱枕，扔下了一枚硬幣。他心里一陣歡喜：她愛過那男人一場，值多少？一元錢！

他立刻把抱枕遞給他。遞出去的時候，他突然很心疼。他不知她抱了多少天，但是抱的每一天她一定有夢想，有憧憬。那些曾經(jīng)有過的幸福，豈能一元錢賣掉？他漲價了，十元，百元，千元……總之，這個東西不能賣。

還早得很，她還在尋找送出圍巾的人。她突然想，那個抱枕，想必他也正四處找人送吧！她有點想哭。

他看了看時間，心想，她是個小氣鬼，不會輕易降價的，肯定正和人侃價侃得口干舌燥。那條圍巾，不賣到30元，她肯定會抱回家。到那時候，他來說服她留下白圍巾。

到了正午，很熱，他先回家，把抱枕放進(jìn)柜子里，也放進(jìn)了一個少女的初戀。他給她做飯時，她空手回來了，他好失望。兩人算賬，她一共賣了97元4角，他賣了60元。

可是，這餐飯他們都沒心情吃。不用推算，她的抱枕，他的圍巾，一定都被對方賤賣了，真沒意思。

吃完飯，她找睡衣?lián)Q，打開柜子，抱枕掉了出來。她驚喜交集，一回頭，看見他滿臉陰沉。她撲到他懷里，哭了。他要推開她，她卻緊緊地抱著他說，傻瓜，圍巾我拿去干洗了。

房子小算什么，照樣什么都能裝下，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收藏過去，并不妨害現(xiàn)在和將來，只要相愛，心就遼闊如海。

（梁德學(xué)摘自《家庭》 李文斌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