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韜則堅 至凡則毅

我之所以選這兩篇文章組成這個題目，是因為兩文所記敘的凡人凡事感人肺腑，發人深思：有的專心致志，至韜而堅，至純成道；有的幽居應變，至凡而毅，至難為表。無論是在思想意義的揭示還是在語言文字的鋪排上，都是值得學習的。

這里寫的三個人：鵝籠夫人和節母、節婦，雖然生活在家庭的狹小空間之中，但是，隨著家庭事件和家庭人物關系在漫長時間里的逐層展現，她們的形象越來越鮮明，她們的堅毅性格越來越突出。

鵝籠夫人的性格，早在娘家做閨女，父親“得鵝籠文，即婿之”的時候，已初露端倪，那就是重視鵝籠的文才，不嫌他“數年猶不能展一禮”的貧困。甚至可以說，正因為家貧，就可以推遲結婚，鵝籠就可以專心學業，求得上進。這是鵝籠夫人既定的人生軌跡。

這條既定的人生軌跡是禁得起考驗并且得以付諸實踐的。盡管它首先遭到豪富的妹夫家行聘盛典的熱諷和世俗的勢利人揶揄口吻的冷嘲，盡管它接著受到愛富嫌貧的母親不失時機的譏誚和出盡風頭的妹妹的結婚氣派的反襯，但是，鵝籠夫人心中有既定的人生軌跡支撐，并不失去方寸，始終是“靜坐治針黹，無少異容”。這里一“靜”一“無”，蘊含著多少充實的力量。

當然，這條人生軌跡也隨著情況的變化而補充著它的內涵，有的人是只禁得起貧困而禁不起富貴的考驗的。鵝籠夫人則不然。后來，鵝籠“舉于鄉”，家母一改常態。鵝籠“亦告急娶”，夫人認為有違既定軌跡，以“總遲矣”三字答之。困貧遲嫁于妹，小有成績，不妨再遲，用來等待大成矣。再后來，果然大成了，官吏奔走辦事，宗戚媼婢看看盛況，似乎悔不當初，生怕夫人發作。算了吧!鵝籠夫人才不跟你們一般見識，她“仍靜坐治針黹，無少異容”。就是在出嫁那天，多少排場，“女子顯榮，聞見未有”!夫人會怎么樣呢?沒有寫。但是，我們讀者可以想像：夫人靜坐花轎中，無少異容。只有一次，恐為例外。那就是鵝籠為相十年，夫人已窺探蛛絲馬跡，平時可以禮規勸，使他“猶用寡過聞”，一旦死去，鵝籠難免“地高墜重”，所謂“以今日死為幸”，其實是放心不下。我們可以想見“夫人靜臥病榻，略有異容”之狀。

但是，所有這一切，無非說明鵝籠夫人是遵循著她的人生軌跡走過來的，不怕貧，不怕富，寧彎不折，至韌則堅。可見，家庭瑣事是可以寫出一個人的品格來的。

寫節母和節婦的事情就更瑣碎平凡了，但是她們兩人卻做得有滋有味，而且數十年如一日，這可以看出她們不平凡的品格來。

寫節母先從她每天“先雞鳴而興”寫起，重點是她效法婆婆劉孺人“節一朝之食，分之二日，并三人之事，責之一手”的治家精神，處理家政，以體現她侍奉婆婆的賢孝，對待妯娌的和善和撫育侄子侄女的慈愛。事雖瑣細，但層次分明，反而具體生動。對于公公、丈夫先后亡故，從此婆媳、母子三代相依為命的生活境遇，文章突出節母應急處變的才能，做到勤靡馀勞，心有長計，碩果累累，其樂融融。

寫節婦從與節母同命運寫起，并補敘早年事父之孝一事，在人物本性與全文格調上一致起來，更有利于婆媳二人協調侍奉劉孺人的記敘。這些記敘，都是細節，從梳頭、洗臉，寫到吃飯、睡覺，無不體現二人的默契與匠心。特別是想到服侍劉孺人的婆媳二人抬著雙目失明、手足痿痹的劉孺人的竹床輾轉庭院，使她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時，我們能不為她們非凡的毅力所打動，對她們肅然起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