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夢

馮四產(chǎn)生殺死比爾的念頭，最初只是一閃而過。

馮四是一家辦公樓的保安，每天能從辦公樓的食堂里拎回兩素一葷的盒飯，本來他挺知足。

記不起哪天，大樓的白領(lǐng)小姐們發(fā)現(xiàn)比爾骨瘦如柴。于是紛紛把各自剩下的魚肉拎來喂它。僅過一個月，比爾的身子就日漸豐腴了。每次見比爾狼吞虎咽時，馮四心里會涌出不滿，因為相比較比爾吃的，他的盒飯就太寒磣了。他對這些漂亮的小姐們說：“你們真有愛心呀!”心里卻想：“要是比爾死了，那該多好。”當然，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雖然他會趁沒旁人時狠狠踹比爾兩腳。

今天就不同了。經(jīng)理來給他們開了會，經(jīng)理說：“我認為，側(cè)門拴一條狗就夠了，其他人可以撤掉。”也就是說，經(jīng)理想裁員了。

會議過后，產(chǎn)生思想波動的不止他一人。不過，大家都表現(xiàn)得輕松。有的說：“早就不想干了，工資這么低。”也有說：“操，人還不如狗。”

第二天，經(jīng)理果然就把側(cè)門的班次撤掉了，只留比爾拖著長長的鎖鏈鎮(zhèn)守。讓馮四沒想到的是，比爾“上崗”后，竟表現(xiàn)得出奇的機警和兇悍。晚上有絲毫動靜它都會瘋似的狂吠與撲咬，有幾次它還跳出矮墻追趕路人。

馮四殺死比爾決心就是此時下的。他不想失掉這份收入還算不錯的工作。他不能跟其他人比，老婆孩子都指他的工資過活呢。

怎樣才能殺掉比爾呢?馮四為難起來：投毒吧，毒藥不好買；用刀吧，肯定會被人發(fā)現(xiàn)……想了一大圈，才發(fā)現(xiàn)實施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謀殺計劃，還是很難的。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馮四的腦袋“嘣”地一聲脆響，開竅了。他想到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那就是先把比爾的鎖鏈一圈圈繞在鐵樁上，等長度差不多了，再用牛肉引誘比爾跳過墻去，造成比爾“上吊自殺”的現(xiàn)場。

這天上班，他揣著醬牛肉，不斷想著那計劃。他覺得自己很卑鄙。他和比爾一起生活了三年。比爾迎接他時的歡跳，彼此相互追逐時的玩耍，也曾給他帶來許多樂趣。如今他卻要對它下毒手。他聽說狗是有靈性的，如果比爾真的覺察到了，他該怎么辦?他的心開始微微顫抖，騎車的雙腿漸漸變得麻木，一路上兩次差點和別人碰撞。

更衣室里馮四動作很慢，來到大門口立崗時，他故意避開側(cè)門。恰巧，比爾也沒像往常那樣向他跑來，欲掙脫鎖鏈搖頭擺尾的與他交流。他覺得這樣最好，最好比爾永遠也不要出現(xiàn)。

遠遠的，他看到經(jīng)理和班長在議論什么。“肯定是討論裁誰的問題，我可是得罪過班長的，我下崗的可能性最大。比爾啊比爾，對不起啊，千萬別怪我。”他嘴里喃喃不停。

“馮四、馮四。”經(jīng)理喊他。他覺得腦袋一下大了，還嗡嗡作響。“唉，還是下手晚了，要是上個班動手，或許自己還有救呢，這下完了。”頃刻間，他懊悔無比。

“馮四，臉色這么難看，不舒服?”

“沒，沒什么。”心里卻嘀咕，媽的，你失業(yè)心里會舒服嗎?

“比爾死了，你還是到側(cè)門上班吧。”

什么?馮四的眼睛瞪得老大。他這才發(fā)現(xiàn)比爾的鎖鏈是繃直的，和圍墻成了一個夾角。他快步跑到側(cè)門，只見比爾的身體直挺挺地吊在墻外，舌頭伸出老長，旁邊的綠化帶里還靜靜地躺著一塊醬牛肉。

他驚呆了!沒想到比爾的死法竟和自己計劃的一模一樣。但自己還沒有出手啊!他站在那里蒙了!

比爾的死果然被認為是個偶然。比爾死后，幾個保安將它剝了皮，煮了三鍋肉。“狗肉可真香啊!”大家都很高興，因為公司的裁人計劃最終流產(chǎn)。

半個月后，馮四辭職了。他的理由是想回老家發(fā)展。事實上，他最近老做噩夢，總夢見自己被人從身后卡住喉嚨，然后活活吊在墻外。

責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