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臺北故宮博物院有感

到臺北的第一天，心中還充盈著對寶島的神秘感，導游就帶著我們冒了細雨到仕林官邸，然后直抵國立故宮博物院。來到這座依山而建的看起來規模不大的仿中國古代宮殿建筑面前，我心想這個故宮有什么看頭，比北京故宮不會差得太遠吧?

在入口處，一塊醒目的“國立故宮博物院”的標牌上寫著這樣的文字：藝術的、生活的、歷史的、想象的、古代的、今天的、文化的、數位的、創意的。我緊跟導游進入正館一樓，這里正在舉辦歷代佛像雕塑藝術展，放眼盡是形態各異、琳瑯滿目的佛像雕塑精品，時間涵蓋五至十七世紀的雕刻藝術，二樓還有三個廳正展出院藏佛經佛畫珍品，佛畫有名人書經及護國天王、文殊、觀音、羅漢尊者等畫像；佛經則展出包括宋元寫刻及書家、釋者繕寫的《金剛經》，其中以明代彩繪密教經典最稱精絕。在驚訝與感嘆之余，我仿佛進入了佛光普照的大同世界之中。

在瀏覽了清宮博物圖展和中國歷代書法脈絡展之后，我來到了正館三樓。跑馬觀花地瀏覽了中國古代銅器、明清雕刻、皇帝印章、皇帝珍玩、玉器精品及松花石硯特展等等，可謂處處精品、樣樣珍品、件件真品，讓人撫今思昔，萬般感嘆!那西周的毛公鼎等代表性的青銅器，凸現了公元前十六世紀至前三世紀的商周時代是用青銅鑄制禮器的鼎盛時期。那些皇帝御用、賞玩、集古的各式印章，那些皇室的琺瑯、鐘表、鼻煙壺和琳瑯滿目的服飾配件，不僅品位風格各異、匠心獨運，而且件件幾乎都是皇帝或皇宮里的人用過的，都有其獨特的文化承載。在慈禧太后十分喜歡的翡翠玉白菜和利用玉石本身顏色雕刻的“東坡肉”玉雕前，感慨良多，這些平常百姓家都有的青菜蘿卜豬頭肉。一旦被藝術家逮住就成了藝術，一旦進入宮廷便成了珍品。而再好的玉也是石頭，而石頭不就在尋常百姓的腳下嗎?

我還特意去了圖書文獻大樓一樓的旅日僑胞彭楷棟先生捐贈文物特展室，展品以金銅佛為主，包含部分青銅禮樂器，時代跨公元前十一世紀至近代。將亞洲輝煌多元的藝術總匯其間。彭先生將半世紀的收藏幾乎全數捐贈，這種精神讓我感動。

走出故宮博物院，長長地舒了口氣，所謂眼見為實，不僅神秘而且有些神奇的感覺了，心中疑慮也漸漸消失。這時曾做過幼兒教師的導游鄭小姐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別小看這故宮博物館哦，它可是世界第四大博物館喲，美聯邦博物館、英國大英博物館、法國羅浮宮過了就數它了!”我愕然地望著她，冒出一句：“怎么可能?我們北京故宮博物館也排不上啊?”鄭導解釋說：“主要是因為臺北故宮博物館里的東西都是真品，而北京故宮雖規模宏大氣勢恢弘但東西有不少是仿制品，文物貴在真品啊!”心里盡管有種酸酸的感覺，但不得不面對現實。是啊，承載著中華五千年文化的不少珍貴文物曾被各國列強數次掠奪搜刮，老蔣到臺灣時又將2800多箱文物一并帶了過來，留在祖國大陸的可移動文物自然稀少很多。

雖然無數的文物珍品被搬走了，而搬不走的還有中華民族百折不撓的精神和那些不可移動的建筑物，古都宮殿、萬里長城、歷代皇陵等等還是成為了中國的世界歷史文化遺產，還有更多的世界自然文化遺產是永遠也搬不動的。然而最可怕的是我們自己卻要把我們的遺產毀掉!

據報載，不久前，北京市文物局對大高玄殿、孚王府等七家文保單位下達安全隱患整改通知，局長梅寧華怒斥破爛現狀“讓人痛心”。又是一起文物告急的事件，又是一個關于文物保護的話題，也就是在最近，關于北京民族文化宮珍藏文物浸水事件、北京東堂子胡同沈從文故居被拆毀事件的聲音猶在耳際。什么時候關于文物受損的話題能夠不再被屢屢提起?什么時候那些久遠的歷史記憶能夠被人類珍惜珍藏?假如有一天，人們真的已經認不出那個曾經讓人魂牽夢縈的北京城了，那時那刻，我們還會記得些什么，還會擁有些什么?還有許多遠離北京的城市在更加肆無忌憚地破壞文物，還有的地方以改造棚戶區為由大量拆除古建筑古民居，歷史遺存越來越少。我最近還看到一條消息，有兩個瀕臨消失的古鎮可能被愛不釋手的外國人整體搬到國外。我常常為此心悸不已。而成都附近有兩個為旅游而改造的古鎮的現狀也讓人思考，一個是蜀漢大將魏延屯兵牧馬處，開發已七年，卻門可羅雀；另一個并無區位優勢，前年才啟動搞旅游，今年“五一”游客已逾28萬人。一個根本原因是前者把老房子推倒重新建設了一條仿古街，雖古色古香，翹檐雕窗，然卻人氣冰涼；而后者是高起點規劃，但在建設中又堅持修舊如舊、古鎮不擴大、盡量不用現代建材、能工巧匠原汁原味做工四原則，恰恰是這“原汁原味”吸引了眾多游客。而千年鹽都自貢前些年建的仿古釜溪步行街的相對冷清和新近按整舊如舊原則打造的自流井老街的火爆景象也和上述兩鎮有異曲同工之妙，說到底人們還是喜歡有歷史傳承的真的東西，懷舊是一種永遠抹不掉的情緒。

走出故宮博物館，雨突然大起來，只好躲在屋檐下。眼睛漫無目的地搜尋著雨中景物，驀然眼前一亮，在雨中，一座佩劍的孔子雕像正慈祥地對著我微笑。

我冒雨向孔子行了禮，與孔子合了影。我見過無數孔子雕像，卻第一次見了這么和藹可親慈祥微笑的孔子老人，而且長劍依腰，卻顯得那么和諧，完全沒有在大多數文廟所看到的那位露出兩顆大門牙像某個皇帝的裝束一樣的孔子塑像時的感覺。一抹驚覺掠過腦際，臺灣和大陸同屬一個祖先，共同推崇儒學，儒學歷來就是中華民族的主流文化?？鬃铀枷胗质侨寮覍W說的根本，包括“和、中庸、仁、忠恕、富民、德治、教化、正己、禮、正名、義利、信、尚賢、民主”等思想，而“仁”又是孔子思想的核心。其提倡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已被聯合國列為全人類的道德底線。儒學崇尚親情，主張“言傳身教”的教化方式，體現在子承父業、父債子還的民間傳統中，十分強調歷史文化的傳承，“一脈相傳”思想根深蒂固。臺灣和大陸既是同一個祖先，又都崇尚孔子學說，那“一脈相承”的血肉聯系就無法割斷了。而先前在二樓展廳感受到的佛學則提倡行善積德，因果報應，并且強調自己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也就是“自作自受”，不涉及他人。臺北故宮博物館的巧妙安排，將兩種精神結合起來，看似相悖，卻又在相互融合中得到立體地升華，該是何等曼妙的精神境界啊!

責任編輯 肖 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