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的美麗與哀愁
多久了,對面始終沒有見一輛車與我們交錯,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有人說賀蘭山下蘊育中國電影的傳奇,東麓鎮北堡影視城張藝謀拍出《紅高粱》,第一次為中國電影捧回金熊,西麓阿拉善戈壁草原王全安拍出《圖雅的婚事》,再次為中國電影捧回金熊。此刻,我們的車應該就是奔馳在賀蘭山下吧。
“看!”隨著同伴重重的一擊,我猛然被從游離中拉出,又立刻怔住:夕陽西下眼前的大地是一片金黃,對側的天是一片淡藍,黃者如金,藍者如玉金藍交接之處是蒼冷的山——這一刻純凈的感覺讓我恍然置身天堂。同伴拿出手機拍照,我半天無語。司機說《圖雅》劇組在發現這賀蘭山西麓山腳下的巴彥筍布爾嘎查時也曾像我樣半天無語也曾像我的同伴一樣拍影留念,以至于導演大喊一聲:“我們這哪是拍戲啊?這是旅游啊!”
影評家說:“賀蘭山下戈壁灘天然自在的雄奇景色、蒙古族獨具民族特色的服裝造型與音樂格調,強化了影片整體的表現力,正是空間與音樂本身的魅力成就了《圖雅的婚事》稱雄柏林。”哈布茨蓋的怪石林蘇宏圖的雪與瑪瑙山、圖雅 家坐在大卡車上告別寶力爾的南寺道路入口處……蒼涼與遼闊曠遠與純凈,似一把西部的利箭直擊人心,無論是作家、導演,演員,觀眾,還是和我們一樣的旅游者都無法躲閃。
我們住在蒙古族牧民胡寶山家,他家兄弟姐妹四個現在只有他家和老父親還留守在承包的六千畝荒漠草原,放牧著三百多只羊和十幾匹馬。風力發電、衛星電視、摩托車看上去這個家的生活比圖雅的要好很多,但草原荒漠化和嚴重缺水卻是同樣真實的生存境況。他們愛草場視草場如自己的生命,這是種無法化解的情感。他對我說:“牧民最好的生活方式就是放牧。別看我們這里的草不多,但營養價值高,羊吃了一樣能長膘。如果可以讓我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就是少養些羊也沒有關系。”現代工業的開發以廈為防止草原荒漠化的限牧限養,讓為數不多的牧民生存愈發地艱難,隱忍而頑強地背負著生活的重擔……

日漸消失的駱駝文化
還記得《圖雅的婚事》電影海報嗎?藍藍的天空、載著黃土和荒草的地平線,一個目光堅強倔強戴著藍色頭巾的女人,一個昂著頭帶著高傲的駱駝。駱駝,圖雅騎著它趕著羊群用它去馱水救了森格,遇到寶力爾……太多情節圖雅的身邊是它,它是圖雅生活的一部分。
在巴彥浩特的賽馬場,我們見到了駱駝真正的主人,他就是影片中那個戴墨鏡,說話鏗鏘,帶人來向圖雅求婚的森格叔叔。老人的話不多卻很慈祥,沒等我開口,老人就給駱駝上了鞍子,示意我上去騎騎。這匹駱駝可不僅僅是演了一部電影它還是那達慕大會上賽駱駝比賽的冠軍呢。
阿拉善的蒙古牧民不分男女老少都有套高超的騎駝技術,每逢婚宴、春節,敖包盛會寺廟經會等盛大集會牧民就從居住地三五成群地驅駝疾馳而來。以前牧民騎駱駝回家,不管喝多醉也不管風沙多厲害,駱駝總會把主人平安地帶回。駱駝在被出售、剪毛和宰殺時會流淚哭泣,在聽蒙古民歌、長調和馬頭琴時,動情之處也會哭泣。
阿拉善有“駱駝之鄉”的美稱阿拉善的牧民愛駱駝。在阿拉善和駱駝有關的生產生活習慣五花八門,和駱駝有關的專業用語 生活諺語可編成本阿拉善駱駝文化風俗語言辭典;還有許多如《孤獨的駝羔》,《兒駝山的傳說》等等關于駱駝的阿拉菩長調民歌及民間傳說故事。
當人草矛盾,畜草矛盾激化阿拉善的環境生態問題以沙塵暴的方式驚動了全世界的時候,阿拉善采取了全面禁牧。這一種極其尷尬的舉動意味著這些祖祖輩輩以游牧為生產生活文化核心的,忠厚的阿拉善人開始被剝奪了飼養五畜的權利。駱駝聳立的駝峰和高昂著的頭,被固定在人類固有的價值體系里,就像它的名字就叫駱駝一樣。它們在里面在圍欄里面圈子里面,而我正好站在、走在坐在歡樂在原本應該是它們的那漫無邊際的、荒蕪的戈壁灘……當我們把自己凌駕于萬物之上的時候,當我們聲稱上帝死了(尼采語)之后我們開始充當上帝的角色。于是一切開始變得那樣的無奈。我們征服了自然而后開始征服了自己,而這樣的過程不僅僅是以破壞的方式出現,更多的時候,我們的貪婪和夢想在毀滅我們自己,就像戈壁灘渴死的駱駝的白骨一樣,我們的背后是片比白骨還要可怕的毀滅。
曾經的獨特婚俗
如果你以為“以嫁養夫”這一奇特的組合是阿拉善牧民一種獨特的婚俗那么你走訪幾家阿拉善牧民,你就知道自己錯了。“以嫁養夫”的原形是四川漢民,不是阿拉善牧民在阿拉善尤其是牧民中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王全安解釋說:“以嫁養夫的故事并不罕見,但我不想再去反思或裝深沉如果把這個故事放在漢族的家庭里,一定是個挺郁悶的電影,充滿了掙扎、沉痛,少數民族地區不會那么多禁忌,我可以借蒙古族的膽讓我奔放一下。”
我不需要指責苛求電影什么,因為影片所展現的雖然是落后但并不顯得丑陋,這其中既有對現實生活的無奈,更有婚姻情感的堅守道德倫理的傳承以及組建家庭的責任,在艱難中不失希望。正如位德國電視節目主持人所說:“我一直喜歡中國電影因為它是東方的,我喜歡那種跟我們不一樣的神秘。但這一次,我忘記了自己是在觀看中國電影,而是一直為影片中人物的命運深深打動……”
電影的文化是引起不同種族,不同國家,不同膚色人們的共鳴;旅行的文化是在感受中發現。在特定歷史時期中,阿拉善曾出現過三種較特殊的婚姻禮俗;擔名婚姻指物為婚、入贅婚。雖然今天我已無法尋覓其蹤影,但了解這段歷史讓我感受到蒙古人對人對己的寬容與大義容忍與真實是從古沿襲至今的。
“擔名婚姻”,蒙古語叫“淖爾扎呼”(Ner Jaah)。如果有人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而不能公開,直接地結婚的話,他可以利用自己兄弟的名義為他結婚。“擔名”妻子與他本人過婚姻生活不與他的兄弟在一起。這是喇嘛結婚的重要途徑,因為喇嘛在名義上是不能娶妻的。
指物為婚女子未婚先孕在很多文化體系中都是不被容忍的,但在阿拉善地區衛拉特蒙古族人卻有種變通的方式——女子未婚先孕后,通過拜火、灶后、選生活中某一男子使用的物品或來歷明確的物件為夫將發式,裝束換為婚后婦人模樣,生兒育女,且不被人歧視、譴責。
人贅婚阿拉善地區的入贅分為臨時性和永久性兩種形式。臨時性的只入贅三年、五年、八年或十年即可,之后可恢復男系主導的家庭關系。臨時性入贅結束需要將長子或長女永久留在岳父母的身邊,其姓氏隨岳父母不變。永久性則永久隨岳父母姓氏,可以繼承岳父母家產。

巴音浩特的另一處精彩
巴音浩特是我阿拉善之行開始的起點,也是我告別的終點,這所小城留給我的是另一種精彩。
我曾以為內蒙古人就是成吉思汗一樣的驍勇大義、勝武文韜從這里開始顛覆了我的片面。在這里我結識阿拉善戶外的朋友,他們各個出口成章引經據典,在賀蘭山下,他們為我講述南寺與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宗嘉措的淵源,在牧民家,他們為我解析阿拉善曾經的獨特婚俗,在賽馬場,他們為禁牧駱駝而引發駱駝文化的漸漸消失而哀嘆……或許是這種對于文化的原生態本質,讓沒有經過專業訓練的牧民可以從容出演影片吧。
巴音浩特不僅關注著自身的蒙古文化,同時它也又包容著外來文化。在黃土路、破舊的房屋中我意外地發現一座紅磚哥特式的教堂。教堂造型的美、工藝的精細,都讓我驚嘆。或許是這種包容與理解的態度讓他們不去非議指責“以嫁養夫”根本是不可能在阿拉善發生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