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握手
第一次見到中國西藏登山隊攀登14座8000米高峰探險隊(以下簡稱14座隊伍)的全部成員是在2005年5月。當我結束假期的攀登回到成都,碰到了在此中轉的14座隊伍,我和桑珠隊長聊了整個下午,他們即將奔赴迦1峰,完成最后的攀登。在山友為他們舉辦的歡送儀式上,我請全體成員在一面戶外探險雜志的旗幟上簽名,仁那一直在忙著拍照,所以當他簽名時,朋友的脊背成了桌子,于是有了第一次握手,那是山友之間真誠的握手。
沒多久傳來不幸的消息,14座隊伍進山途中遭遇滾石,仁那遇難,邊巴扎西重傷。最后一座山峰的攀登也就被無限期擱置下來,一晃就是將近兩年光景。2007年4月底,我在拉薩再次與14座隊伍見面,我還去了邊巴扎西家里,又見到即將前往迦1峰攀登的吉吉,當我拿出兩年前的旗幟時,我看到好幾個人的眼睛里閃亮,第=次握手更多的是珍重道別和依稀的感傷。

三個月后,14座隊伍成功登頂迦Ⅰ峰,畫上一個圓滿的句號。當我看到隊員們臉龐上洋溢著微笑,想像著他們用14年完成一項偉大的目標,一次次懷揣著滾燙的心靈踏上冰冷的頂峰。我想起著名南極探險家斯科特曾這樣寫道,“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是一個偉大的發現者,但是我們的結局將證明,我們英國人還沒有喪失那種勇敢精神和忍耐力量……”,這些為山而生,山神的兒子們也是如此地證明了中國人勇敢而堅韌的行動。我忍不住握緊他們的手,那是曾經緊緊扼住命運咽喉的手。
偉大的道路 馬德民
西藏登山隊是一個英雄輩出的集體。1960年5月25日,藏族運動員貢布和漢族隊員王富洲、屈銀華首次從北側登上珠峰,在人類高山探險史上寫下了光輝的篇章。貢布成為中國登山史上的第一位藏族英雄。就在這一年,經自治區政府批準,西藏登山隊誕生了。47年之后,西藏登山隊完成了攀登14座8000米高峰的壯舉,這一巨大的成就包含的不僅僅是14年歷程、18次遠征和14次登頂。更多的表現出無論在順境還是逆境,這支英雄的隊伍從未停止過前進的腳步,始終以登山人頑強不懈的毅力和無高不攀的精神書寫著昨天的驕傲和揮灑著明日的輝煌。
計劃由來
中國西藏登山隊攀登14座8000米高峰的宏偉計劃始于1991年前后,當時的西藏登山界前輩和體委領導都認為西藏登山隊有實力完成這項空前的挑戰。原西藏自治區體育局黨組書記洛桑達瓦和西藏自治區體委副主任貢布是當年這項探險計劃的“設計師”,當時他領導下的西藏自治區體委大膽制定并實施了這項艱巨的工程。當時根據國際登山運動發展的形勢,以及西藏登山隊員的身體狀況技術水平高山活動能力等綜合情況,做出這樣一個重大的決定。在1991年的中國登山協會年度大會上參加會議的西藏自治區體委副主任貢布向大會透露了西藏登山隊將實施攀登14座高峰的宏偉計劃,引起了中國登山界的很大震動。
組建隊伍
1992年4月16日,西藏自治區人民政府批準組建了中國西藏攀登世界14座8000米以上高峰探險隊,正式成立由12人組成的探險隊和指揮部確定了分四個階段用十年時間完成任務。第一批成員12名,原定十年完成計劃。
“1992年經過自治區人民政府和黨委批準,在國家體育總局和中國登山協會協助下,我們開始籌備隊伍的組建,1993年春正式實施攀登計劃。”雖然時隔已久,但是回想起這個舉世矚目構想的誕生時,桑珠隊長依舊記憶猶新。
“當時隊伍主力隊員都來自西藏,他們有的已經是經驗豐富的登山好手,隊員的選拔要求很嚴格,最初選出26名運動員,成立了攀登指揮部,經過反復挑選的漫長過程,包括登山技術,思想素質等多方面考慮,優中選優確立九名隊員,另外還有隊醫、翻譯、攝影師等三人。

原計劃要在十年內完成任務。第一年登頂安納普爾娜峰和道拉吉利峰兩座高峰,更加鼓舞了大家的士氣。桑珠隊長透露建隊之初的構想,1993年~1994年我們一口氣拿下兩座山,當時隊里很有實力的,但如果錯過了一年中惟一一次的突擊機會,就只能再等下一年了。后來隨著運動員年齡的增加,隊員有了變動,桑珠隊長分析隨著年齡的增加,隊員的變動和一段時期的資金匱乏都是造成計劃延時的原因。
當時的12名成員是隊長桑珠,副隊長旺加,攀登隊長次仁多吉,主力隊員邊巴扎西、大齊米、達瓊、加布、洛則、仁那,隊員兼攝影師阿克布隊醫兼后勤總管洛桑云登、翻譯張明興(后由穆薩,普布次仁接替)。
從2001年開始,先后有來自西藏登山學校的扎西次仁,邊巴頓珠、普布頓珠、小邊巴扎西和索朗扎西任探險隊的高山協作隊員。由于探險隊的資金不足,原定2002年完成的計劃也就無奈延后到現在。
1993~1999
六年十座
1993年4月26日,西藏登山隊首先登頂非常艱難的安納普爾娜Ⅰ峰,不到一個月又成功登頂道拉吉里峰,取得了開門紅;
1994年5月7日和1994年9月30日,西藏登山隊分別登頂希夏邦馬峰和卓奧友峰,繼續保持著一年兩座的速度
1995年7月,西藏登山隊前往巴基斯坦希望連登迦舒布魯姆Ⅰ峰和Ⅱ峰,但是由于天氣惡劣,最后只登頂了迦舒布魯姆Ⅱ峰。
1996年5月4日,西藏登山隊登頂馬納斯盧峰,1996年9月,因連續惡劣天氣,攀登馬卡魯峰失利,
1997年6月15日,西藏登山隊登頂攀登難度較大的南迦帕爾巴特峰
1998年5月4日,西藏登山隊登頂干城章嘉峰,
1998年9月27日,攀登洛子峰遭遇雪崩襲擊,仁那奮力將三位隊友從一米多深的雪里拉出來,他們在雪崩發生兩周后的10月13日最終登頂;
1999年5月27日,西藏登山隊登頂珠峰,兩位女隊員桂桑,吉吉同時登頂。
2000~2004
三登K2
2000年7月,西藏登山隊在海峽兩岸K2聯合登山活動中第一次從北側攀登K2,但是由于種種原因而失敗。
2002年,西藏登山隊再次從南側攀登,最終因天氣因素而止步于距離頂峰200米處,這也是從2001—2004年間最好的登高紀錄。
2004年7月27日,西藏登山隊終于在第三次攀登中成功登頂K2。這次登頂還創造了次仁多吉、邊巴扎西和仁那登頂13座8000米高峰的中國登山新紀錄。
在三登K2期間,2001年6月30日 西藏登山隊登頂布洛阿特峰;2003年5月14日,西藏登山隊登頂馬卡魯峰。
1995~2005~2007
三登GI
1985年5—6月,西藏登山隊前往巴基斯坦連登迦舒布魯姆Ⅰ峰和Ⅱ峰,但由于天氣惡劣,最后只登頂迦舒布魯姆Ⅱ峰。這是對迦舒布魯姆Ⅰ峰的首次嘗試。
2005年5月,前往迦舒布魯姆Ⅰ峰完成最后一座8000米高峰的攀登時,罪惡的滾石擊中了仁那和邊巴扎西,仁那不幸遇難邊巴扎西重傷,14座攀登遇阻。其間2006年洛則補登了安納普爾娜Ⅰ峰2006年底確定2007年重返迦舒布魯姆峰。
2007年7月1 2日西藏登山隊次仁多吉、邊巴扎西、洛則登頂迦舒布魯姆Ⅰ峰,完成歷時14年的攀登,吉吉也把登頂獻給了永遠的仁那。
重返GI——迦舒布魯姆Ⅰ峰登山隨筆
邊巴扎西
拉薩-烏魯木齊-伊斯蘭堡
2007年5月16日,早上起床后開始準備隨身的行李。午飯后來到大院里,和往年一樣,在那里為我們送行的體育局領導和家屬們給我們獻哈達、敬青稞酒。經過近兩個小時的飛行,下午6點10分到達成都7點鐘住進成都華西賓館。在成都準備物資時我和兩個老朋友起吃飯,還有原登協處長高謀興兩口子。
5月1 9日,中午前往烏魯木齊市。飛機緩緩降落在烏魯木齊機場,新疆登協的任連貴早已等候多時。這幾天我們要在烏魯木齊果購物資,我還得抽時間去中醫院扎針。烏市登協宴請我們 次仁多吉唱了很多歌,大家玩得很開心。這些天我們再次領略了新疆山友們的熱情和新疆體育局領導對我們的重視。
5月26日,在機場辦手續很順利,但隊長買的一些給巴方人員的小禮品不讓攜帶。過安檢的時候我身上有個護身符,女安檢員叫我拿出來,她一把抓住護身符,我生氣地罵了一句。信仰藏傳佛教的男人的護身符女人不能隨便摸,就連老婆也不行。
我們的航班在喀什停了一個小時,在這里辦理出境手續。麻煩來了。我們在烏魯木齊沒帶海關申報表,喀什海關沒有申報表,幸好桑珠隊長和吉吉帶來了,我們都填在他們的申報表上面。

伊斯蘭堡-斯卡杜-大本營
從喀什起飛,12點鐘到達伊斯蘭堡,在這里等待我們的有85歲的巴基斯坦高山俱樂部前主席、現顧問阿米爾·古利斯坦詹久阿準將和秘書長薩阿德·塔里克·西迪基等領導,詹久阿準將帶我們直接走綠色通道,不需要過安檢。到達賓館吃過午飯,下午巴方秘書長來看望我們,并帶來2005年我們存放的物資。
5月27日,今天是我們出事兩周年的日子,時間過得真快。我的心里很不平靜。早上開始清理裝備和2005年留在伊斯蘭堡的物資,食品大部分過期都不能再吃了。物資存放時沒有清單,我們的桶里裝了一些他們的氧氣面罩,看來大部分的物資都不能再用了。兩頂餐廳帳篷一頂是完整的,一頂差了一根桿子,三頂高山帳篷是完整的,我們存放時是新的,他們都用過了。
這幾天,我感覺面癱有所好轉有時神經會有間斷的跳動。這幾天我用了電磁治療器,感覺面癱稍好些。我在房間學習數碼相機的設置功能,其他隊員去商場采購物資了,晚上物資送過來了,普布次仁——清點,到很晚才做完。
我們出去吃了中餐味道說不清楚,既不是中國做法,也不是西餐還花了很多錢,比酒店里貴多了。5月30日上午,巴基斯坦旅游部部長接見了我們隊伍全體成員,他表示,中國和巴基斯坦是友好國家,巴方一直支持我們,預祝我們最后一座登頂成功。下午去中國大使館和羅大使見了面。他詢問了這次登山活動的準備情況,希望全體隊員注意安全,保重身體。桑珠隊長也介紹了探險隊歷年來的攀登情況。回到酒店,我給家里打了電話,老婆說家里一切都好,讓我放心不要惦記,專心做事。
5月31日下午,我們來到巴基斯坦高山俱樂部,一是他們給我們開壯行會,二是我們給巴基斯坦三軍醫院和部隊送去感謝信。晚上中國駐巴基斯坦大使館文化處宴請探險隊全體隊員并為我們送行。
6月1日上午我們幾個去了巴基斯坦三軍醫院,就是2005年我住院的醫院見了院長和主治醫生給他們獻了哈達、送了一面西藏登山協會的會旗和其他紀念品,對他們表示感謝。天氣很熱,氣溫超過了40攝氏度,本來中午要裝車因為太熱只好改到晚上。桑珠隊長中午去辦理直升機手續卻沒辦成,我們原定是2號出發到達吉拉斯,看來還要拖一天。
我們總共坐了15個小時的車終于到達吉拉斯還住在吉拉斯賓館,6月4日又是5點起床,下午2點多到達了斯卡杜。晚飯前桑珠隊長開會總結了前段時間的事情,又對今后要做的事做了說明。今年協作人員要給吉吉和我更多照顧,聽了隊長的安排,我心里踏實多了,組織和領導對我真的是很關心。
斯卡杜海拔2900米,比拉薩低一點,氣候差不多。前幾天在伊斯蘭堡巴方表示,今年我們乘直升機上去可以帶五個人和500公斤的裝備。我們就按這樣的安排分裝行李。去部隊聯系直升機,但出乎我們意料的是只能帶五個人不包括行李。我們的物資總共有3500公斤,只好重新雇背夫和貨車,所有物資又要重新整理。最后決定我們隊員乘直升飛機去大本營,物資從地面用背夫來運,明天下午第一批物資起運,順利的話要八天時間才能到大本營。這樣我們還要在斯卡杜多呆八九天,時間又要拖后了。
6月6日,我們開始整理行李物資,要將所有行李按每件25公斤的標準分裝打包,然后裝車。我們的物資包括基本裝備、個人裝備及炊具等共1258公斤左右,這還不包括煤油和背夫的食品,需要130個背夫。
斯卡杜當地政府為我們舉辦了壯行會,參加的有很多當地的媒體還有2005年我住院的醫院院長。我們給醫院送了一面錦旗,以表示我們的感謝。晚上隊員們都出去了我感覺有些累就留在酒店,不知道是不是整理行李時有東西濺到眼睛里,眼睛很不舒服。自從受傷后,由于面癱右眼已失去自我清潔的功能,很容易干燥引發感染,我心想這次千萬不要這樣。
等待已久的直升機終于在6月13日起飛了。8點從斯卡杜起飛,40分鐘后到達巴玉。飛行員說一次只能帶4個人飛大本營,我們只好分成三批走。
大本營-頂峰-大本營
迦舒布魯姆Ⅰ峰的大本營海拔5000米,一到大本營我們就發現從大本營至C1的路線有大量的雪崩痕跡。太陽落山了,氣溫一下降了很多。因為只有部分裝備和少量后勤物資運到大本營,其他物資還在路上晚上只能簡單對付了。
一覺醒來可能是高山反應頭有點痛。下午開始變天了,下了一點小雪。中午上來了35名民工,他們的向導帶來封信說今年背夫有點難找,要加工資,上次給的小費也不夠。真是沒辦法。
6月19日,我們的聯絡官和10個民工上來了,裝備也到齊了,前幾天我們一直等的電線和機油也到了,我開始修理發電機,可一直修不好,總是工作一會兒就停,這可是2005年新買的,只好明天再試試。
6月20日,早上次仁多吉、小邊巴扎西和三名巴方協作去修路,以前只要有行動都是我第一個出去,他們一走,我心里真的是很難受。送走他們,我開始修發電機,修了一天還是沒修好,我在隊員們面前很不好意思。我們在大本營的人員升國旗掛上贊助商的旗子,隊長給斯卡杜打電話,讓他們買個發電機盡快送來。
次仁多吉他們回來了拉了200米路繩,走了十多個小時次仁多吉抱怨路太難走了,冰裂縫很多,1995年到現在變化太大了。巴方協作也說現在的地形和2006年不樣了,前幾天有些隊伍去修路,但沒有打通前進營地,現在有五個隊,我們隊是第一個打通前進營地的隊伍。
6月21日,我們舉行大本營開營儀式,唱國歌升國旗,還為贊助商拍了很多宣傳片,然后就開始準備高山食品,分裝技術裝備。晚上桑珠隊長開了短會強調注意事項 主要是上面的路線情況,營地選擇和安全問題。
6月22日,早上七名高山協作和洛則去修通往C1的路。我和次仁多吉、吉吉空身往上走了一段大約1小時40分鐘就回來了,我們到達的高度是5249米,我身體感覺還可以這兩天眼睛不舒服,可能是修發電機時有臟東西進去了,真是沒辦法。我們的協作走了八個小時就到了C1,下來四小時回到大本營。晚上我同家里通了話到大本營這么長時間還沒向家里報過平安。
6月24日,我們的六名高山協作去C1運輸,他們上去用了四小時,下來用了兩小時,在C1搭帳篷用了40分鐘一路上超過了所有的人還開玩笑說油門還沒踩到底呢!他們六個人還要運輸九瓶氧氣,兩袋食品、高山燃料罐、我和吉吉的睡袋及衣服。這樣上面的物資基本運輸完了。我的眼睛也好了很多。
6月27日,上午7名高山協作和兩名本隊隊員準備個人裝備,民工送來我們新買的發電機,我們就可以充電了。下午全隊開會布置今后幾天的工作——一是安排七名協作和兩名本隊隊員上C1,二是通報天氣情況,三是打通C2、C3時注意的事情,四是從C3到頂峰的注意事項。

6月28日,早上起床后我去給上去的隊員送行,他們要到海拔5700米的C1,第一批隊員及協作用了四小時,第二批隊員及協作用了七小時。到了下午三點,大本營開始下雨雪。C1也下起了小雪,一直下了夜。聯系次仁多吉商量決定,雪不停的話就下撤。當他們安全撤到大本營時,我們買的牛也來了,炊事員幾分鐘把牛殺完,我們的伙食也能改善了。聽國外隊說,下個星期一開始天氣會好轉。
7月1日,下午我給桑珠隊長說了我的想法。晚上全體開會布置登頂的計劃。從國外隊得知的情況是2--3日天氣不大好,一直到6--7日是好天氣所以我們計劃協作1日到C1,2日七名協作運輸到C2 3日三名協作組成的修路隊住進C2,我們本隊隊員2日上C1:4日三名高山協作從C2向C3修路,四名高山協作和本隊住C2,5日本隊在C2休整,6日從C2前往C3,7日登頂。
這兩天天氣一直下雪,全隊原地待命。7月4號,七名高山協作上C1,他們說前幾天雪把帳篷壓塌了,好在帳篷桿沒壞。我們準備來日上C1。中午來了直升機,聽聯絡官說其他隊死了一個女隊員。我這次上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
7月5日,我們三個和吉吉去C1早上從大本營出來前,我就把所有東西都整理好了,我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也不想給別人添麻煩。我給老婆寫了這封信:我的好老婆,我這次上去一般沒有事的,但是我和其他隊員不一樣如果出了事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啊,小孩現在一天比天長大,沒有事的。你呢,一天比一天老了,要照顧好自己。好了,一般我不會有事的。我們結組走了五個多小時到了C1。
7月6日,今天四名協作運輸到海拔6300米的C2后返回C1。三名高山協作 次仁多吉 洛則和吉吉住C2,我一個人留在C1。我心里很難受,自從受傷后我的自信喪失了很多,今天的高度已經超過4月份在啟孜峰的適應訓練高度,我一個人呆在這里很擔心,萬一有什么事的話身邊連個人都沒有。還好下午四名協作回來了我搬到索朗帳篷里他從今天開始照顧我,明天我們倆進住C2。
7月10日,上午10點后C2開始起風,兩名學員和一名巴方協作去修路了,往年都是我出去修路,現在讓我呆在這里心里很不舒服,也為上去修路的人擔心,畢竟他們很少在陌生環境獨立修路。修路隊員一出發,我的心也隨著他們出發了 坐立不安守在帳篷門口看著他們消失在視野里。對講機也沒開我不斷罵次仁多吉,都是和你學的!大約三個小時后終于又看到他們了,心里才踏實點。他們用了九個小時打通海拔6928米的C3突擊營地。C1的三名高山協作搬到C2我們在C2待機。很多國外隊從C2撤到大本營,他們說這兩天天氣不好,我們沒有撤。
7月11日,從大本營得知,從今天起將有五天好天氣。我們早上5點20分從C2出發到達海拔6928米的C3,并做好明天沖頂的一切準備,下午6點多大家就休息了;凌晨起床燒水,兩點打著頭燈出發,三個人一個結組,沖頂路線很長,難度也大,有好幾個地方坡度超過60度,上去還好下來困難就大了。
7月12日,我們中午12點25分到達迦舒布魯姆Ⅰ峰頂峰,我是第4個到達的,我跟大本營通了話,心里很高興,一個歷時14年的大任務終于完成了。頂峰天氣不好,高空風很大。我們在頂峰呆了30分鐘,拿著國旗照了相就下撤。
下撤時三個人一個結組巴方三名協作在最前面,然后是次仁多吉小邊巴扎西、邊巴頓珠帶著吉吉,我和索朗、洛則一個組。他們兩個組先下去,我們最后下。我倒著下,沒看清一腳踩到邊巴頓珠的右臂上還好只踩破了羽絨服沒傷到肉。在7800米時已經踩過一腳,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快到7500米,我一伸腳又踩到邊巴頓珠的背包上,我心里也緊張,就開玩笑說,這樣不行的,我的眼神不好會出問題的 我這病號得先走了。我們就超過了他們,在C3休息了一會兒,等到次仁多吉就接著向C2下撤。這段有路繩,我一個人走。我已經走了整整20個小時,也沒有怎么吃東西,只喝了一點水,晚上在C2休息得特別好。
7月13日,早上起床收拾東西就向C1下撤,桑珠隊長和薛記者帶著茶水上來迎接我們,大家緊緊擁抱在一起相互祝賀。炊事員做了大蛋糕祝賀登頂成功,還有豐富的午餐迎接我們。大雪又開始不斷地飄落,真的奇怪,我在C1以上從沒感覺不好下到大本營右耳又有點難受了。接我們的飛機因為下雪無法飛行,我們只好在大本營等待了六天。返回路上我們在達蘇為仁那樹立了紀念碑,并獻了鮮花,讓人們永遠記住我們的好兄弟。
藏隊英雄譜——專訪西藏登山隊14座高峰探險隊
馬德民
他們的笑容持久和藹又可親,
和他們交談時絲毫沒有感受到壓力;
他們的臉龐黝黑寫滿了風塵,
與他們的登山家形象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的身影和心靈融入雪山,
是他們的恭敬謙卑使山神張開雙臂;
他們把五星紅旗一次次插上世界高峰,
雖然這不能贏得一枚金牌;
他們登頂一座座高山并鑄就登山精神,
雖然那一刻沒有任何觀眾;
他們挑戰極限的壯舉為祖國贏得榮譽,
雖然聽不到歡呼喝彩之聲。
你可以叫他們是寂寞高手,
因為他們早已習慣冰峰雪嶺的靜悄悄,
你可以當他們是雪域雄鷹,
因為他們早就飛越了地球的全部高峰,
你可以稱他們是時代英雄,
因為他們早把堅忍揣在心間毅然上路。

桑珠>
我放下了一個大包袱
見到桑珠隊長時發現他特意留起了胡子,他希望把蓄須當作一個紀念,隊員登頂畫上了圓滿的句號,現在他可以徹底松口氣了。以前也沒有見過桑珠隊長戴眼鏡,他說這幾年眼睛開始花了,歲月不饒人啊!14年的遠征對于桑珠隊長來說,比攀登更難的是承受心理壓力。
2007年的迦峰之行,探險隊全體隊員的壓力都很大,既要盡力爭取登頂成功,還要保證絕對安全。作為隊長,桑珠的壓力可想而知。桑珠說作為指揮員,我的心里牽掛著所有的隊員 整個隊伍從出發到撤營,前前后后的工作都要考慮,這項工作瑣碎辛苦,也很麻煩。如果某個方面考慮不周,隊員們在山上就無法正常開展攀登行動。
當隊員登頂后,在大本營指揮攀登行動的隊長桑珠終于能夠松口氣,“我們終于成功了,我太高興了,我放下了一個很大的包袱。”
從1992年底西藏14座高峰探險隊成立以來,桑珠就一直擔任隊長,14年來與隊友生死與共,經歷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考驗與挑戰。“每次進山,我既有心理上的壓力,又面臨體力方面的考驗。擔心隊伍能否登頂,擔心自己能否順利進入大本營,并堅持到最后。”桑珠說。
1953年出生于日喀則的桑珠先在部隊服役,1975年登上珠峰,后轉業到西藏登山隊,既是一位優秀的登山隊員,又具有豐富的登山組織指揮經驗。在指揮探險隊的征途中,他帶領隊員克服重重困難,危急關頭沉著指揮,冷靜分析判斷情況,果斷決策,及時進行自救和救援。桑珠隊長在攀登14座高峰中表現出的領導力是卓越的。他的果斷決策和對天氣周期的判斷使得14座的攀登中,單次登頂即成功的山峰達11座。
“其實這14年來我的心里一直很痛苦。隊伍登頂成功還好說,如果我在指揮上出現了什么大的失誤 導致隊伍遭受重大挫折,我就是歷史的罪人。近幾年來,離成功越來越近了,心里卻有點害怕,曾想過是不是向組織上提出更換隊長。但轉念一想這是組織上對我的信任,也是隊友們對我的信任。這是一個很光榮的任務,也是很自豪的事情。人的生應該為了一個目標去奮斗,與探險隊員并肩戰斗到底就是我的目標,我應該堅持下來。”桑珠坦言曾有過退卻的念頭,但最終還是與隊員起堅持下來了。
我們這支隊伍從成立到現在,大家相處得非常融洽,可以說是個典型的和諧集體。如果全體隊員沒有為國家,為民族爭光的信念,如果只為自己著想,估計隊伍早就散了。盡管吃了很多苦,但大家一直保持好的精神狀態,在一起生活,工作,山上山下和睦相處,難能可貴。桑珠回憶起歷次攀登至今不無感慨。
“現在回過頭來看,西藏體育界的老領導洛桑達瓦和貢布等人在1991年就想到了挑戰14座高峰的計劃,具有超前意識。那時西藏自治區和體育局,登山協會的經濟狀況與現在相比差得很遠。我們非常感謝自治區體育局和登山協會的歷屆領導對探險隊的大力支持,也感謝社會各界對我們的熱心幫助。現在我們可以自豪地向全世界宣布,我們實現了登頂14座高峰的目標!”桑珠表示道。
次仁多吉>
阿古的心愿
次仁多吉是14座隊伍主力隊員里年齡最大的,所有隊員也喜歡和他開玩笑,大家都叫他“阿古”(藏語“叔叔”的意思)。
每次進山以后,作為攀登隊長,他肩上的擔子一點也不輕但2007年的迦峰之行與以往有很大不同,邊巴扎西在登山前受了重傷,隊里帶了女隊員。
“我都已經五十多歲了,其他隊員也大多在四十左右,感觸太多了!今年是最后一座,我的壓力更大,大家怎么團結協作,齊心協力登上去,再安全地回來,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次仁多吉回憶著出征前考慮最多的問題。
“登上這座山很不容易!邊巴扎西雖然是老將,有實力,但害怕舊病突然發作。他出發時一句話都沒說,還把行李整理好,擔心回不來。我在頂峰上和他擁抱的時候,眼淚都流出來了。”次仁多吉說。
1988年,次仁多吉在中日尼三國聯合登山隊雙跨珠峰時登頂,并創造在地球之巔停留99分鐘的世界紀錄。
次仁多吉笑著說:“最初我還不是正式隊員,只是被國家登山隊借用,就像打工一樣,登一座算一座,只想賺點錢回家,沒有什么目標和想法。”次仁多吉的話實在又實際。
“后來14座高峰探險隊組隊,這才是真正的干事業。組織上讓我擔任攀登隊長,壓力一直比較大。特別是在國外登山,大本營以上路線不熟,大家都想上,還要考慮安全。剛開始我們都分A、B組,一組出事后由另一組承擔,我要把人員調配好。邊巴扎西和仁那在前面修路 我要跟在后面考慮后面的隊員,確定最適合的路線”次仁多吉說。
14年的歲月磨礪,次仁多吉說自己的白頭發越來越多了,三十多歲的小伙子變成了五十歲的“老人”,現在終于成功了,但心里很復雜,“探險隊雖然成功了,但畢竟少了一個人,我經常在睡夢中想著這件事。僅從我個人角度來說,少了一個人,就是沒有完全成功”。
次仁多吉對劉翔的一雙跑鞋能賣出15萬元極其震撼。他和邊巴扎西得知后就在議論自己這么多年登山用過的裝備是否也能拍賣,也不知道能值幾個錢。他們在山區見過很多仍然貧困的同胞,包括次仁多吉的家鄉教育也很落后,他想拍賣件裝備換幾個錢,為家鄉的教育盡點力。
次仁多吉還考慮組織一次殘疾人登山的活動。1990年,次仁多吉在攀登南迦巴瓦峰時因掩護中日隊員在流雪中撤退,左腳大腳趾凍傷截去,他希望今后能夠幫助一些有可能也有意愿登山的殘疾人實現攀登一座雪山的心愿。
關于今后的想法和打算,次仁多吉說:“我們希望能參加明年的奧運火炬珠峰傳遞活動。作為藏族運動員,我們在登山這項運動中能夠為國爭光。中國第一次舉辦奧運會,我們渴望盡一份力量。”
邊巴扎西>
一個登山家的復活
“到今年5月27日,我就兩歲了”——4月底在拉薩見到邊巴扎西的時候,他說出這么一句幽默又透著酸楚的話。他給我看了在啟孜峰訓練時拍攝的DV,聽著他講述兩年來第一次穿上冰爪走路的興奮勁,我知道,這是一個登山家的完全復活,攀登對于他的召喚是鼓舞他重新踏上冰坡雪脊的最大動力。而在這復活過程中,他因對自我的不信任和對家庭成員的牽掛所承受的內心壓力,卻是我們所不了解的。
邊巴扎西一再表示他對康復期間山友關心的謝意。“我躺在病床上的時候山友們從家里熬湯帶來,我以前不善于和山友交流,從這以后覺得自己可以把學到的技術盡量教給山友們,我只能做這些,非常感謝他們”。
2005年不幸發生后,巴方派直升機將傷員送到斯卡杜市醫院救治,醫生對重傷中的邊巴扎西的診斷為“只有10%生還的希望”。萬幸的是經過15個小時搶救后,在隊友的祈禱下,求生意志頑強的邊巴扎西終于脫離危險。按照常規,他已不適合再從事登山。但是心中那份對登山運動的熱愛,對隊友仁那的懷念,以及為了完成最后攀登的使命感,成了邊巴扎西繼續堅持的最大動力。

從1993年到2005年,我一直都比較順利,雖然遇過三次較大的雪崩,還有很多苦難和危機,但我都幸免于難,活了下來。邊巴扎西恢復得很快,但他一直在擔心自己是否會掉隊,這也成了他養傷期間最大的心病。“那時我很擔心掉隊。最好的搭檔、隊友仁那不在了我又傷了,如果缺了這最后一座,很難受。我兒子安慰我說沒關系,爸爸你不行,最后一座我去。”
從出事到恢復知覺和記憶以后,我就一直想著要完成最后一座為了這個目標,我什么苦都能忍受。在北京治療期間,我一直都躺在床上,肌肉很松,摸了一下小腿,感覺就像是塑料袋里裝了水,心想這下完了,要趕快鍛煉,就開始瞞著醫生下床走路。為了治好傷,我忍受了很多痛苦。治好面癱要針灸,我每天都要去扎針,連續六個月一半臉上總有二三十針。
“這次有機會出來很高興,但說實話自己心里也沒底。受傷后影響大腦,眼睛不行,氣壓變化也危險,一直在擔心。在斯卡杜癲癇病發作過一次。別看我在大本營走路很輕松,那是裝的。山上見到40度的坡度就很害怕。以前可不是這樣。”
“剛到大本營時,我左邊肋骨有震動,后來是左腿內側震動,和手機震動一樣,每次持續大約四十多秒。我沒有對任何人講,默默地忍受著。進山前,我把羽絨服、內衣褲疊得整整齊齊,還有墊子和鞋子,也放在了帳篷里面。帳篷外面行李桶里有些錢留給夫人和兩個小孩,這些我都想好了,以防萬一。”
“最遺憾的是隊友仁那,很好的一個人走了。拿下14座高峰高興嗎?不高興。如果他在,我們肯定會又說、又唱、又跳。他辛苦了13座提前走了。我們這次代他畫了個圓滿的句號,但再怎么說兄弟也不在了。自從加入登山隊以來,我享受過最高的榮譽,也經歷過巨大的痛苦,幸福和痛苦都享受、經歷過了這個人生才是完整的。邊巴扎西娓娓道出他近兩年的心路歷程。
帶著閉合不了的右眼、完全失聰的右耳,邊巴扎西隨隊第三次向峰頂沖擊,終于在當地時間2007年7月12日9點20分成功登頂。陡峭的山峰和忍不住滑落的淚水,見證了邊巴扎西曾經許下的誓言。邊巴扎西下一個夢想是參加奧運火炬珠峰傳遞活動,為喜歡攀登的殘疾人組織一次登山活動,他曾經希望在完成14座后創造北側最快登頂紀錄,我想沒有什么能夠阻擋一個登山家復活的心靈。
洛則>
13年的等待
早在1993年,西藏14座高峰探險隊在一個登山季節連續成功攀登安納普爾娜峰和道拉吉里峰,一舉震驚了國際登山界。但對于當年的洛則來說,那卻是一次壯志未酬的攀登,在A組隊員成功登頂之后安納普爾娜峰輕松地用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拒絕了他登頂的腳步。”從離開大本營的那一刻,我便開始了等待,等待下一次成功的攀登!“但洛則并沒有想到,這一等便是漫長的13年。”
2005年,洛則便開始為重登做準備,但由于與當年攀登迦Ⅰ峰沖突再加上資金緊缺最終只能放棄。意外發生后,仁那去世,邊巴扎西受傷,重登安納普爾娜峰成為關系到14座高峰探險隊能否實現預定目標的關鍵所在。重登計劃最終確立在2006年進行。在出發前的一個月里,洛則每天堅持大運動量體能訓練,除了器械練習外,每當日落西山時,他奔跑跳躍在拉薩周邊的山上。
“我要把自己的身體調整到最佳狀態,這一次不能再留下任何遺憾!”對13年前攀登失利的耿耿于懷,如今成為了洛則不斷挑戰自我的動力。與身體一樣重要的是心理的調整。意外發生以后,隊員家屬的神經都高度緊張,同時,由一個運動員獨立去登山的情況在西藏登山隊的歷史上從未有過,這些因素都給洛則帶來了很大壓力。
但這并不能阻擋洛則前進的腳步。洛則始終強調,登山是自己一生的事業,而更幸運的是自己能夠參與到14座高峰攀登的偉大計劃中。出發前的最后時刻,洛則把壓力變成了動力,他默默地看著前來送行的領導,親人和隊友,心中暗自下定決心:“我一定會克服一切困難,盡我所能去登頂!”
“家里一直很支持我登山,但自從仁那出事之后,家人變得很擔心,特別是2006年執意不讓我一個人去攀登安納普爾娜峰,還有三四天就要走了,我一直做家人的思想工作,告訴他們我定會小心的。因為那時尼泊爾正發生動亂,我記得到達前都是公安部隊一路開車保護著到了城里買東西時也不能亂走,去什么地方都要提前報告隊里。”2006年4月29日洛則和西藏登山學校的高山協作小邊巴扎西正式啟程前往尼泊爾攀登海拔8091米的安納普爾娜峰。
前往尼泊爾的途中物是人非,洛則感慨萬千。“我想到了登山隊成立13年來取得的成績,想起了這些年來我們在一起登山時的苦與樂,也想起了去年那些悲痛的時刻。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去登山,我很不習慣,感到很寂寞。”但這絲毫沒有動搖洛則的決心和信心:“當時我有一種感覺,我們已經經歷了去年最困難的時刻,我相信災難不可能再降臨在我們身上,14座高峰探險隊最終一定能成功完成目標!”
如愿啟程的洛則不負眾望,于2006年6月登頂成功,同時還創造了中國人首次從安峰南側成功登上頂峰的紀錄。這也是等待了13年之后洛則對安納普爾娜峰的重新攀登。
在2007年的攀登活動中 洛則還承擔著為隊伍拍攝影像資料的任務,這對他的體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洛則說體力還可以,惟一遺憾的是攝像和拍照有時候無法兼顧。為了拍到好照片或畫面,他有時要走到隊伍的前面去,有時要留在后面,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也圓滿完成了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