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

1

我是一棵苦楝樹，在這個路口佇立了一千年。

我以一種快樂的姿態活著，和著風歌唱，年復一年地傳遞著苦杏仁兒的芳香。因為，我始終堅信，夢里的他會循著花香而來。

那是在數百年前，一個高明的道士從我的面前經過，他嘆息了一聲道：“你這癡情的樹妖啊，再過三百年，便會有一個書生從你面前經過。只有他能見到你流出的眼淚，那才是你結緣的人——”

亮晶晶的眼淚，仍像昨天一樣，從我身上的每一個樹瘤涌出來，那是我眺望他的眼淚啊……

2

三百年后的一個黃昏，一個趕考的書生從我身旁經過，我發現書生的耳垂上有一顆紅痣。他累了，便坐在我的身下歇息。他從包裹里取出一卷書，輕輕地吟誦著。

我激動地哭了，終于有一滴眼淚落在他手中的書卷上，將書生打醒了。他抬頭看了看天，晚霞如火；繼而，他發現了我的眼淚，便自言自語道：“樹啊，你有什么話要說呢?”

可是，我還要二百年的修行才能修成人形。我不敢開口對他說話，唯恐將他驚嚇。翌日清晨，書生準備繼續趕路了。我只有托風護送他進京。風后來告訴我，他高中狀元，與一個華麗俊美的女子攜手進入洞房。

我想再過二百年回來找他，再與他結緣。

我并沒有感覺失望，因為我相信道士的話，第一個發現我眼淚的人，就是我結緣的人。我的心，已經留在了書生身邊。

3

二百年后，我終于修成了人形。

我化為一個靚麗的女子，進京找書生。可是，書生早已作古。

我失望地離開京城，復化為樹。

那天，一伙騎馬的匪，馱著一個公子從我面前經過。他們也有些勞累了，便下了馬，圍坐在樹陰下，喝酒吃肉。

一個匪說：“等贖金到手，咱就把他‘做了’!”

聽了，被縛在馬背上的公子，嚇得渾身哆嗦。

我都聽到了，便將那公子救下。眨眼之間，他就在匪們的眼皮底下消失了。那些匪們很驚恐，以為遇上了鬼。

他們匆匆離開了。

公子給我磕頭，說：“樹啊，感謝您的救命之恩!”

4

我發現公子的耳垂上有一顆紅痣，和二百年前書生的那顆紅痣如此相似。

于是，我化為人形，一個靚麗的女子。

公子面色緋紅，囁嚅道：“你剛才如何救得我?”

我說：“我把你藏在心里。”

公子的臉更紅了。

天黑了，公子遲遲不肯離去。

問他原因。

公子說：“兩年前，他做過一個噩夢，夢見自己遭了大劫。夢中有一個書生告訴我，那個救我的人，便是我一生結緣的人——”

我哭了，紛落了一地雪白的花瓣。

我答應，跟公子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