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貉群中，水鹿的生死奇戀

愛情是天地間最美好的情感，但并非人類的專利。一頭雄鹿為拯救愛侶，用血肉之軀引開了兇殘的貉群，而脫險的雌鹿亦不肯獨活……一對情侶親歷目擊了這感天動地的一幕，筆者整理了他們的自述——

奇遇水鹿，卻陷入惡貉重圍

我和女友彥欣大學(xué)剛畢業(yè)后那幾年，特別愛玩，迷上了戶外旅行探險，每年都要找機會出去轉(zhuǎn)一圈，撒撒野。

2005年的8月，我們利用共同的假期到川貴交界處的大婁山游玩，那兒的杉樹林是全國有名的。相比之下，我們更喜歡真正意義上的大自然，不太喜歡人潮涌動的旅游勝地。

大婁山是仡佬族聚居區(qū)，相對閉塞，破壞較少，景致十分完整而獨特。8月11日，我們帶足食品和野營用具，從容地進(jìn)了大山。在林間穿行，真是太酣暢了，所有的煩惱都忘得一干二凈。不知不覺，天已近黃昏。

我倆嬉笑著，選了幾棵合適的杉樹準(zhǔn)備拉吊床。突然，前面有兩個影子跑過來，看樣子不像人。我們有些緊張，畢竟赤手空拳，兩袖清風(fēng)，萬一碰上野獸是難以對付的……離近了，才看清是兩頭水鹿，它們被列為國家二級保護(hù)動物，十分少見。一頭較大，長兩米多，肩高一米二三，體型很壯碩，長著分三枝的長角，毛是棕色的。另一頭與它相仿，只是小些，沒角，看來這是雌雄一對兒。它們肯定已奔跑了很長時間，汗水把肚毛浸透，直往下淌。

兩只鹿見了我們兩個，立刻想朝旁邊的亂石堆里逃，不料，那頭較小的雌鹿剛跑了幾步，竟“噗嗵”一聲跌倒在地，再也爬不起來。雄鹿焦急地用嘴拱它，“呦呦”直叫。但雌鹿再也站不起來，看來它不僅是累，還可能誘發(fā)了別的病。

我倆好奇地靠過去，仔細(xì)打量，我很快明白了，這兩頭水鹿，正遭受追殺，雌鹿堅持不住了，雄鹿在給它打氣……兩頭鹿低鳴聲聲，相濡以沫，其狀甚是親密、凄楚。彥欣動了惻隱之心，便想上前幫那雌鹿一把。可她還沒挨著雌鹿，雄鹿便氣沖沖地用尖角向她頂過來，她驚叫一聲——雄鹿以為她要傷害雌鹿呢。

我早有防備，抬腿一個利索的側(cè)踹，正踢在雄鹿的鼻子上，它已相當(dāng)疲弱，不堪一擊，也栽倒在地。

不管怎么說，我們是要幫助這對水鹿的。它們雖然很狼狽，但也很漂亮、可愛，又是國家保護(hù)的野生動物，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奇緣。天已完全黑了，我撿來一大堆干松枝，燃起了篝火，彥欣打來一盆水，小心地放在雌鹿嘴邊。它實在是饑渴難耐，大口大口地喝起來。雄鹿勉強站起來，仍護(hù)花使者般守衛(wèi)著愛侶，但已沒了剛才的敵意。

我們正在吃面包香腸，突然發(fā)現(xiàn)黑漆漆的森林中閃起了一大片綠光，彥欣被這奇觀吸引住了，怔怔地望著。仿佛一群幽靈正朝這里跑來，雖然距離已相當(dāng)近了，卻仍聽不到任何動靜，那情形真是詭異至極……近年來，隨著國家各項保護(hù)動植物措施的落實，大婁山的動物又多起來。當(dāng)?shù)乩相l(xiāng)曾告誡我們，山里的貉又成了群，一定要防備。我倆卻還很高興，說巴不得碰見呢。因為在別的地方幾乎從沒見過野生動物。這下來了這么多怪物，我們可傻了眼，這是不是貉呢？

那群家伙顯得很有組織紀(jì)律性，分散開迅速包抄過來。我倆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把我們圍在了中間，想奪路而逃根本不可能。雌鹿驚恐萬狀，身子瑟瑟發(fā)抖，雄鹿擋在它身邊，也十分緊張。

我仔細(xì)打量，發(fā)現(xiàn)那些怪物比狗略小，三角臉，毛色發(fā)花，模樣很怪，有點像狐貍，但顯然又不是。再一聯(lián)想老鄉(xiāng)的描述，估計就是貉了，一丘之貉的那個貉，一種比較少見的犬科動物。它們專門在夜間出沒，性情很是狡黠兇猛，經(jīng)常成群結(jié)隊捕殺食草動物，甚至人走夜路也會遭其襲擊，夜幕一降臨它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近年來，虎豹狼熊這些較大的猛獸幾乎絕跡，貉卻因此少了天敵和競爭對手，發(fā)展壯大起來……

難敵惡貉，生命篝火將熄滅

貉們見自己的獵物跑不動了，不由自主往里沖，雄鹿也做出了要拼命的架勢。但前面的貉很快止住腳步，看得出它們是很怕火的。如果沒有這堆熊熊的篝火，估計即使這里蹲著幾頭猛虎，它們也會毫不客氣地發(fā)起攻擊的。

我和彥欣嚇得緊緊依偎在一起，不知如何是好，今天發(fā)生的一切太富有戲劇性了，不過現(xiàn)在看真夠倒霉的。那些貉一個個兇巴巴的，肚皮干癟，也都很疲倦，可能苦苦追蹤兩頭鹿很遠(yuǎn)了，決不會輕易放棄嘴邊的獵物。

貉們吐著舌頭，坐在地上，歇了好一會兒，饑餓終于使它們漸漸失去耐性。聽老鄉(xiāng)說，猛獸惟一怕的就是火藥味，而我們沒槍。通過一陣對峙，貉群已嗅出了我們的虛弱……

一條大貉瞇著眼，強忍著火光的刺激向里面沖來。在離火堆兩米遠(yuǎn)處，它直起了身子，前爪向前探出，模樣既貪婪又可笑。我手疾眼快，從火堆中抽出一根燃燒著的長松木棒，向它迎頭捅去，正捅在它的眼眶上，它怪叫著退了回去。

又有幾只貉躍躍欲試，被我如法炮制，一一擊退。燙傷還在其次，真正讓它們畏懼的，仍是那散發(fā)光和熱、輻射魔力的火苗。我很清楚這一點，科學(xué)地利用著有限的干柴，維持著篝火的旺度。

貉群不敢再冒進(jìn)，不過它們用不著著急，那堆火不可能永遠(yuǎn)地?zé)氯ァM管我精打細(xì)算，費盡心思，它仍不可逆轉(zhuǎn)地慢慢黯淡了。干柴變得無比珍貴，外面有許多，但不屬于我們。

也許今晚在劫難逃了。我們并不怕死，死算什么？彥欣曾對我說過，只要跟我在一起，什么都不怕。但是，貉群會蜂擁而至，把我倆分開……從此再也看不到對方，聽不到對方的聲音，我們的愛情將消失，一切不可能再重新開始——這才是令我們絕望和恐懼的。

時間不肯為我們放慢一點點，篝火難以維系了，我不得不把兩件外衣扔了上去。火一下子旺了起來，但這些物件并不禁燒。

我在學(xué)校時是體育健將，還學(xué)過一些拳腳，現(xiàn)在關(guān)鍵時刻該用一用了。我摟著彥欣說：“親愛的，你在這里別動，我去把它們?nèi)蚺肯隆裙愤€小呢，沒什么！”

“你千萬別去！”彥欣緊緊抱住了我，“野獸跟狗可不一樣，要兇得多。你會吃虧的！”

“那也不能坐以待斃呀，我去試試！”

我掙脫彥欣，活動一下腿腳，手持一根木棒猛沖出去。我朝貉們亂打，但這些家伙出奇的靈活，像影子一樣飄開了，根本打不著。我心想：看來它們也是欺軟怕硬的，全都趕跑得了！不料，小腿肚子突然一陣劇痛，險些跌倒在地。原來一只貉從后面襲擊過來！我使勁一掙，回頭舉棒猛打，才把它趕開。其余的貉卻又爭先恐后往上撲，有的躍起一米多高，顯得極其兇悍！

我根本不是對手，一旦倒地，恐怕就全完了，只得揮棒亂舞，大吼著虛張聲勢。彥欣把外衣點著，朝貉群扔去，才把它們嚇跑。我總算退了回來，身上多了幾個傷口。

彥欣心痛得哭了，為我包扎傷口。我十分沮喪，恨自己沒能力。

冷對死神，雙鹿奇情震人心

突然，那頭雄鹿叫了幾聲，用嘴拱著雌鹿。雌鹿變得極其不安，急切地低吟起來。接著雄鹿向外走去，雌鹿不顧一切地想站起來，卻終于沒成功。雄鹿長嘯一聲，緊跑幾步，竟然飛一般從貉群上躍了過去。我想，莫非雄鹿仗著自己腿力超群，要獨自去逃命了？唉！畢竟是禽獸，求生的本能支配了一切……

幾條貉大喜，立即向雄鹿追過去。但多數(shù)的貉仍圍在火堆旁，它們似乎明白，大頭兒還在這邊呢！眼看那雄鹿已跑出了二百多米，卻又兜了一個很大的圈子，從另一個方向接近火堆。后面的貉已形成了半個包圍圈，火堆邊的貉見勢，終于按捺不住，一齊包抄過去！

雄鹿臨危不懼，不斷玩著高難度的動作，時而騰躍如飛，時而戛然而止，令貉群難以得逞，卻被吊得胃口大開，垂涎三尺。它一邊與貉群周旋，一邊向遠(yuǎn)方轉(zhuǎn)移，貉群都隨它而去了。

原來雄鹿是為了把貉群引開！我和彥欣忙趁機拖來不遠(yuǎn)處的幾株枯樹，把火燒得旺旺的。雌鹿使勁搖晃著身子，不住地嘶叫，向遠(yuǎn)方眺望。

看來雄鹿是豁出去了，全力拼搏，也許能夠應(yīng)付貉群。希望它把貉群拖得暈頭轉(zhuǎn)向、精疲力竭，然后勝利返回……我和彥欣發(fā)自內(nèi)心地祈禱著，度過了難熬的一夜。天快亮?xí)r，雌鹿身體逐漸恢復(fù)，已經(jīng)可以站起來，我和彥欣很欣慰。突然，它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哀叫，向昨晚雄鹿離開的方向跑去！

我和彥欣面面相覷，強烈的好奇心促使我們順雌鹿的腳印徑直跟蹤。反正天已亮，不用擔(dān)心貉群了，這一氣竟走出去20里路。快11點了，才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前面倒著一副骨架和一具尸體，地上有一片紫紅的血跡。

走近了一瞅，場面真是慘不忍睹，尸體是那頭雌鹿，腦漿迸裂，血跡斑駁。再看那骨架和殘留的皮毛，就是那頭雄鹿！它狂奔二十幾里地后，終因體力耗盡，被貉群攆上咬死分食……太慘烈了！而貉群為追它也累傻了，加之天已大亮，便沒再殺回去。

雌鹿卻顯然不是被貉群咬死的，否則不可能留下全尸，它身上沒有任何咬傷，只是頭蓋骨破裂。“它是怎么死的？”我迷惑不解，抬頭看看眼前的一塊巨石說，“我看它可能是從上面掉下來摔死的。”

“不對，摔死應(yīng)該全身有傷，可它只傷在頭部。再說，它沒事爬到石頭上干什么？”彥欣反駁道。

“那可真是奇了……”我說。

“依我看，它是為情而死。雄鹿為救它而死，它悲傷已極，于是一頭在這石壁上撞死了。失去了伴侶，它根本無法再活下去了……”彥欣幽幽地說。我深思片刻，未置可否。這的確有些不可思議，難道野獸也會殉情？

“我見一本書上講過，水鹿如同水中的鴛鴦，是一雄一雌終生長相廝守的。這對水鹿相伴已久，所以才會有這么不渝的愛情，才會發(fā)生這么動人的故事……”彥欣含著淚說。

“我相信你說得是對的，太感人了……而且這頭雄鹿也算救了我們，咱們不能讓它們暴尸荒野，把它們合葬了吧——讓它們生死永不分開！”我說。

于是我們用刀和木棒在濕地上挖起來，兩個小時后，一個大坑挖好了，我們把兩頭水鹿都放進(jìn)去，蓋上一些草，掩埋了。

彥欣還精心堆了一個圓圓的小墳，在上面撒了許多草籽。若干年后，我們故地重游，這上面一定開滿了鮮艷而美麗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