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劇中的變臉絕技,常被中國人津津樂道,令外國人不知所以;魔術中的變化,更讓人眼花繚亂,摸不著頭腦。在動物世界,瞬息間變化體色與體態的也不少。但動物姿態的變化,不是為了表演,而是為了保護自己,獲得更多的生存機會。
假作真來真亦假
在山林間的樹叢里,??吹揭恢恢蛔攸S間黑點的蝴蝶飛來飛去,一忽兒卻不見了蹤影。仔細觀察,樹枝上多出了幾片枯葉,葉柄葉脈條理清楚,還有點點霉斑。用手一觸,枯葉突然飛起,這就是有名的枯葉蝶,它們生活在我國長江流域的山林里,幼蟲是許多鳥兒的食物,成蟲的枯葉擬態能躲過鳥類的捕食,多生子孫讓食物鏈永不斷裂。同枯葉蝶相對的還有枯葉蛾,靜止時也像一片枯葉,它們的幼蟲卻很少遭到鳥的襲擊,原因是體色和形狀同樹皮的色彩和條紋相似。
在南美熱帶雨林里,昆蟲的擬態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樹枝上的一塊苔蘚在蠕動,深綠的體色和粗糙不平的體表與周圍的苔蘚融為一體,倘若靜止不動,再好的眼睛也難發現它是一條蟲。草地蝗蟲體色大多為綠色,秋后有變枯黃色的。在原始密林中,蝗蟲顏色和斑紋與樹干一模一樣,再敏銳的人不仔細辨別也難發現,食蟲鳥當然也吃不到它了。
在馬來西亞的灌木叢中,時有枝頭會開出一朵美麗的花,粉紅、鮮艷奪目,但它似乎開的不是地方,細細一瞧,花瓣中還有兩把“大刀”。原來這是一只蘭花螳螂,不明底里的小昆蟲去吸食花蜜,就上了蘭花螳螂的當,成了刀下之鬼。還有的螳螂,為了避敵和捕食,也精于模擬樹枝、樹葉,使捕食它的天敵和昆蟲上當。桑尺蠖是桑樹害蟲,幼蟲體長約2~3厘米,常在桑樹上爬行,啃食桑葉,造成危害。它的幼蟲爬行時受到驚擾,會突然昂首挺身,僵硬地立在枝干上,佯裝成一根樹枝,即使在鳥類的眼皮底下,也能安然無恙。一旦有東西碰到它時,桑尺蠖立即僵硬地掉落在地上,好象折斷的樹枝。紋絲不動地靜止一兩分鐘,然后偷偷地爬上樹干,繼續去啃食桑葉。類似的還有竹節蟲,它的身體完全像帶節的竹枝,體色也會隨環境改變,很容易騙過小鳥的眼睛。
鳥類中也不乏擬態高手,科學家進行野外考察,在攀登山巖時會被突然飛起的石頭嚇著,等石頭落地,方知是與巖石表面的顏色和斑點一模一樣的夜鶯。動物也有擬態現象,如金環蛇是一種毒蛇,它的神經毒足以使被咬者致命。有一種無毒蛇,體色與環紋同金環蛇完全一樣,能嚇退所有的捕食者,這就是假金環蛇。梅花鹿身上的“梅花”很像虎豹身上的斑點,在草叢中隱藏,遠遠望去極像虎豹,使敵手不敢輕易靠近。
恐嚇也是好戰術
立秋始鳴蟲起,金鈴子搖著金鈴,紡織娘敲起銅鼓,螻蛄們吹響小號,蟋蟀兒起勁彈唱。昆蟲界不乏音樂高手,公蟋蟀的男高音和美妙的琴聲卻分外動聽,兩雄相逢或遭遇敵手,嚇人姿態更令人難忘:你看,它節肢高高蹬起,觸角豎立,翅膀橫刀,口器怒張,身體一下大出許多。膽小一點的對手會嚇得魂飛魄散,逃之夭夭,想吃它的敵手也要掂量再三。用裝腔作勢為自己壯膽,在生物學上叫擬勢,而且并非蟋蟀一家專利,與蟋蟀同宗的鞘翅目昆蟲均會此術。
一只舟蛾幼蟲緩緩爬行,打扮同環境相一致,它低著頭,對四周不屑一顧。突然一只螞蟻碰了它一下,舟蛾幼蟲瞬即變臉,豎起尾巴上兩根肉鼓鼓的“角”,像是一對有力的毒刺;頭也高高昂起,滿臉漲得通紅,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一見這種架勢,螞蟻以為碰上了特別厲害的毒蟲,嚇得趕緊離去。敵手走了,舟蛾幼蟲恢復了常態,又不緊不慢繼續它的行程。不少鱗翅目昆蟲的幼蟲在遭遇敵手時,也用裝模作樣嚇退敵人。美洲有一種玉米蠶蛾,個體較大,它的成蟲前翅向后平擺蓋住后翅,色彩同所處環境相當。但當天敵襲來時,它會突然展開前翅,露出后翅上一對貓頭鷹眼似的花斑,敵手見了無不逃之夭夭。美洲的斑眼蝴蝶,翅膀上也有圓圓的黑斑點,兩只翅膀張開時,逼真地構成一副貓頭鷹的臉譜,連大杜鵑也要退讓三分。
在脊椎動物中,擬勢也是保存自己的一種戰術。響尾蛇在遇到對手時,總是抬起上半身,將脖子鼓得扁大,分叉的舌頭左右搖晃,尾上的蛇蛻擦擦有聲,擬勢的樣子十分嚇人。兩頭馬鹿相爭時也是轉動犄角,吼聲奪人,表現出不可一世的神態,顯得力大無窮。兩只公狗打架,先張牙咧嘴,嗚嗚有聲,前肢刨地,表現出十足的雄性。兩只公貓為爭奪交配權,也總是弓腰齜牙,嗚哇大叫,以勢嚇退對方,如果都不相讓,必定大打出手,總有一傷。
我死了你還不走
一只葉甲蟲在灌木的枝頭爬,你用手碰一下樹枝,它立即從枝頭跌落地上,一動也不動,過一會兒它又爬起來,你用枯枝去撥,它又裝死。甲蟲的裝死是一種非條件反射,一會兒就會恢復常態,往往逃不過有耐性的敵手。大多數捕食者喜吃活食,對死尸不屑一顧,于是在動物的演化中,出現了裝死的戰術,身體變成僵硬狀態,或跌落地上不動,以“死亡”迷惑和躲避敵害,這在生物學上叫“擬死”。
擬死也不是甲蟲的專利。豬鼻蛇是一種無毒的蛇,當它與敵人遭遇時,會模仿眼鏡蛇發起攻擊的樣子,把頸部弄扁,使身體膨脹,尾巴不住地搖擺。如果這一招沒能把敵人嚇跑,它會忽然渾身痙攣,接著肚皮朝天,就地而臥裝死,還不時偷偷地注視敵手的動靜,一旦敵手松懈,它立馬開拔。更有趣的是,當有人把它肚皮朝天的身體翻轉過來擺正,它會立即又翻過去,以表示它確實是一條死蛇。負鼠是美國弗吉尼亞唯一的有袋類動物,體形與家貓相當,行動緩慢,遭遇危險時也會裝死,正是憑借裝死的絕招,負鼠才得以在地球上存活了7 000萬年。但這一伎倆在現代社會并不管用,如果它在高速公路中央裝死,就會死得很慘。
印度阿薩姆邦有一頭“圣?!?,它一次次偷吃牧草,大家奈何它不得。有一家主人氣極了,用棍子打了它屁股一下,誰知這公牛不堪一擊,竟然倒下身亡了。主人慌忙請獸醫來看,獸醫發現這牛原來是在裝死,醫生拿了一塊燒紅的煤放在牛屁股上,“圣?!遍_始還熬了一陣,可后來熬不住了,忽地爬起來逃走了。一只猴子好幾天沒有吃東西,肚子餓極了,看著枝頭大喊大叫的烏鴉,它動開了腦筋。有一天,猴子好像得了急病,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之后,竟然雙腿一蹬死了。烏鴉們一哄而下來吃猴子肉,猴子也真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當一只烏鴉跳到猴子的身旁時,猴子突然躍起,以閃電般的速度抓住了烏鴉。鯊魚最怕逆戟鯨,因為逆戟鯨的牙齒非常鋒利,又從來都是幾十頭一齊出動。一旦碰到了逆戟鯨鯊魚就要馬上逃跑,如果來不及逃跑,它就將腹部朝上裝死,因為逆戟鯨從不吃死的東西。
不要說動物了,人在山林里遇上熊,來不及逃跑時最好的辦法也是躺在地上裝死,拼住呼吸一動也不動,熊在你周圍東聞聞西聞聞,發覺你是死人就跑開了,裝死救了你一命。
動物異彩有新解
動物的擬態、擬勢和擬死,是動物行為中最為精彩的表演。擬態的惟妙惟肖,曾令達爾文驚嘆不已,也吸引著現代動物行為學家。螳螂似花朵,夜鷹像石頭,蝶翅如貓頭鷹,大自然的天工造物有多神奇!用上蒼造化解釋當然簡單,但這是被達爾文早就批駁得體無完膚的神創論,沒有科學依據。生活在裸地的夜鶯有天生的美妙歌喉,歌美外表也應美,這是自然的邏輯。夜鶯祖輩的羽色也是多彩的,因為艷麗的體色是性選擇取勝的好條件。但彩色在裸地十分顯眼,特別是在裸巖中,多彩的夜鶯成為捕食者的首選,色彩較暗的夜鶯生存機率很高。當彩色夜鷹在裸巖中被淘汰后,暗色的夜鷹就遇到了空前的生存壓力,基因變異帶來更貼近巖石的體色。物競天擇中的有一天,體色同石塊一致的夜鷹出現了,它是基因突變的產物,在協同進化中,一次次躲過了捕食者的襲擊,擬石的體態一次次得到加強,這就是現代生物圈中的夜鶯。美洲的斑眼蝴蝶體大脂多,是食蟲鳥們不可多得的美食,在原始森林的綠色海洋里,斑蝶類黃褐的體色十分顯眼,在它們的基因組中又沒有綠的顯性,突變產生的斑紋成了求生的唯一手段,億萬年的協同進化,終于造就了當今的“貓頭鷹斑蝶”。
昆蟲裝死從表面看似乎是有意的,但人們從昆蟲“裝死”到清醒,再從清醒到“裝死”的變化中發現了玄機:原來這是選擇進化中基因定位的非條件反射,就像羊癲瘋病人發羊癲瘋一樣,但假死昆蟲的“羊癲瘋”只是一會兒,是一種神經麻痹性裝死反射,就這種不合常理的非條件反射,救出了多少昆蟲的生命。
脊椎動物,特別是哺乳動物有發達的神經系統,裝死似乎有意識的,它們知道了危險的存在,為了生存才做出裝死的舉動。但很多生物學家不同意此種解釋,認為這是動物后天學來的條件反射。例如某只猴子有了一次裝死取食的經歷,以后屢屢得手,就在猴子的家屬中傳開了,于是裝死取食成了該種群猴子的保留節目。這可以從有的種群猴子會裝死取食,有的不會中得到佐證。
生命的生生不息在于DNA基因的代代遺傳,要傳代首先得保存種質資源,植物和動物有豐富的生存技巧,作假是最有趣的一種,因為用人的眼光看它充滿著“人情”味。但用科學的觀點求解,假作真來真亦假,動物的作假只是選擇進化中形成的求生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