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巖松——行走都市的雙面人

張巖松，生于1961年2月。畢業于合肥工業大學，曾做過足球運動員、大學教師。上大學期間開始寫詩。1992年辭去教職，并停筆經商，先后在多家證券公司任經理。2001年回到詩壇，在《詩刊》、《星星》、《詩潮》、《詩歌報》、《詩林》等國內主要文學雜志上發表詩作200余首。作品入選多種年度選本。2002年參加詩刊社舉辦的“青春詩會”。主要作品有《洗手癖》《吃》《過期》等。主編詩集《十年燈——當代青年實力詩人32家》。現居合肥。

認識張巖松緣于詩歌。

詩歌已開始漸漸冷肅的時候，張巖松像睡醒了似的，他在詩壇上一陣馳騁，國內多家詩歌刊物都用重要的位置刊發他的組詩，那氣勢有如關云長揮舞著大刀沖關斬將之感，這樣的一位人物是招眼的，于是我們認識了。

張巖松被詩壇發現之后，大家對他有兩種疑問，一種認為，他能堅持寫下去嗎?另一種就是他會寫詩嗎?

這兩種觀點都緣于張巖松的詩歌背景。

張巖松出生于含山縣一個小醬油坊的家里，可以說祖上也是商場上的人，張巖松小學畢業那年考上了專門培養運動員的重點體校，他在足球場上一馳騁就是四年，在這四年里，寬闊的球場使他少年的激情得到了最大的釋放，練就成了他一身黑黝黝的皮膚，讀書成了空白。張巖松后來自嘲地說，當時，他連李白杜甫是誰都不知道。看著兒子如此的旁門左道，從小讀私塾的父親感到很失望，說他簡直就是一個廢物。語文老師說他有才華，因為張巖松的作文寫得好，合肥市教育局編的《中學生優秀作文選》就選了他的作文，那年高考，全校600多名學生都背著他的作文上的考場。后來，他考上了合肥工業大學。

隨著年齡的增長，張巖松忽然頓悟，青春的歲月再不能光在足球場上奔跑了。有一天，踢完了球，他抱著濕漉漉的衣服闖進了當時住在工大旁邊的詩人梁小斌的家里，梁小斌熱情地接待了這個青春萌動的少年，與他一起抽煙聊天，他們談得很投機，這一次見面，使巖松心中詩歌的種子得到了萌芽。

張巖松開始整天泡在圖書館里，足球場上的身影越來越少了，他讀加繆的《局外人》、貝克特的《等待戈多》。隨后，他寫的小詩開始在一些報刊雜志上發表了。

現在，我們不妨回過頭來看看張巖松1983年發表的一首小詩：《村女》，“收工了/她在水塘邊洗濯/伙伴們嬉笑著走遠/傍晚的田野靜靜地/散發著新翻泥土的香味/田埂上/不自覺地/她和同村的一個黑臉小伙子走在一起/兩人一語不發/感到心口很熱/快到村口時/她突然跑了起來。”那個時候，人們寫詩還多是口號式的，但張巖松、就注重寫人了，他閑閑的幾筆，把一對男女的相愛生動地刻畫了出來，語言沒有一點陳舊和俗套，小荷才露就顯出了有別于他人的詩歌才能。

張巖松對詩歌的觀點有個“蟋蟀說”的故事。少年時，張巖松喜歡捉蟋蟀，他從草叢里捉到蟋蟀后，就趕緊往足球場上跑，因為足球場上沒有一根草，蟋蟀跑到那兒都一目了然的，它跑不掉。從這個故事，張巖松感悟出，寫詩也是一樣，蟋蟀好比是詩的靈感，抓住了就要往空白處去寫，這樣才容易寫出詩意。這個故事受到詩人梁小斌的多次肯定，梁小斌說，“偉大詩歌的誕生原理跟捉蟋蟀的原理是一模一樣的。張巖松終于鉆研出了一個龐大詩歌百花園里所有詩歌的相似屬性”。

后來，詩歌成了張巖松面對社會的話語工具，每次作品的發表，都給他帶來一陣欣喜。這是一段精彩的時光，張巖松沉醉在自己詩歌想像的世界里，他為此如醉如癡，但詩歌無窮無盡的探索，又給他帶來突破的艱難，他為此苦惱著。1992年，情人節那天，他寫了一篇《吃》的詩歌：“我坐在你的餐桌旁品嘗午餐//我吃到小豬在小樹樁上/蹭癢的痕跡/癢給了樹/剩下被火烤過的泥濘//我用牙齒咀嚼刀痕/一股冰涼流入我的軀體/在顫抖里/我把你粗獷的動作掩藏//我低頭竭力吞咽/吞咽不動/那是你早晨頂在豬脖子上僵硬的膝蓋/鯁住了我的咽喉。”這首詩發出來后，一致被詩歌界看好，評論家說“寫出了夾雜著動物性的很深的悲哀”，也使他的詩歌技巧上了一個新的臺階，但張巖松卻感到自己很落寞。他沉重的頭顱“覺得身體中需要吃飯，需要愛戀，僅在詩歌面前，這些粗糙的欲望只好委屈地收藏起來”，在吃飯與詩歌的問題選擇中，他毅然棄筆從商。

憑著長期在詩歌里練成的感覺，張巖松剛踏入證券市場就顯示了出眾的才華，不久，就賺取了人生的第一桶金，當上了一個公司的負責人。在隨后的日子里，他只是在憑據上不斷地在寫著“同意”或“不同意”，業績的數字不斷增長，但在龐大的數字背后，詩歌的影子時不時地泛起在他的意識里，他感覺這是很美妙的一瞬，這時他與詩歌已隔著十年的距離。2001年，張巖松又開始像喝水似地拿起了筆。他用當年在足球場上奔跑的速度來寫詩，他積蓄太久的熱情又重新噴發出來，受到了詩壇的矚目，2002年，他參加了《詩刊》社的“青春詩會”。2004年，由敦煌文藝出版社出版了他的詩歌集《木雕鼻子》。

重新出場的張巖松，對詩歌有了新的思考，他的詩反對抒情，他認為，所謂的情感極易變為媚俗的東西，恩賜而來的美是惡的，他大膽宣稱與傳統教科書完全相悖的觀點，寫作應該是推導出來的。由此帶來的結果，是他的詩歌風格有一種“詭異的冰冷和堅硬”。

薩特在《什么是文學》中說，我們為什么要寫作?“各有各理由，對于這個人來說，藝術是一種逃避，對于個人來說，是一種征服的手段，但是人們可以以隱居、以發瘋、以死亡作為逃避的方式，人們可以用武器來征服，為什么偏偏要寫作，這是因為在作者的各種意圖背后還隱藏著一個更深的，更直接的、為大家共有的抉擇。”張巖松的寫作可以以此來認為，他在回答為什么重新回到寫作時說，“在應酬中，面對一堆豐富的人性，身上總有東西被推動一下，我時常管不住自己，不能靜心靜意地賺錢，覺得沒有被剝削干凈。生活裝腔作勢，總覆蓋著類似于貨物似的我。”

許多人臉一闊就認不得詩歌了，張巖松卻又回到詩歌上來了，這真是一個對詩歌死心塌地的家伙。朋友們在驚喜之后如是說。

有了這樣的背景，因此，就有了以上的兩種疑問了，看重他詩歌才華的人，都希望他能寫下去，不要受到其他干擾，看重他經濟才華的人，不相信一個搞經濟學的人還會寫出詩來，簡直就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詩人都喜歡行走，在大地上尋找詩歌的基因，有一段時間，南來北往的詩人都喜歡到合肥來找張巖松，不管認識不認識，張巖松都給予熱情接待，這可不是一般的宴請和禮尚往來，而是出于對詩歌的熱愛，來往的人多了，張巖松也招待得多，這在一般人是做不到的。記得有位詩人說過，是詩歌使天下的人成為兄弟，這就是張巖松典型的詩人性格吧。

如今，張巖松仍然坐在電腦旁，看股市起起落落如詩人“笑看花開花落，閑說云長云消”，他還在一所大學任債券講師，他上課從不帶書本，幾十年來在債券市場搏擊的經驗，使他講起課來如行云流水，學生聽得入迷。他就是這樣的一個雙面性格的人。

責任編輯苗秀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