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匹克標志知識產權的民事與行政保護比較

摘要：我國對奧林匹克標志采用民事和行政雙軌制保護模式。在對待奧林匹克標志知識產權的態度、發起保護的方式、權利人獲得實際利益和保護過程等方面民事保護和行政保護都存在較大區別。就兩種保護模式的發展趨勢而言，行政保護在整體上不斷強化，奧林匹克權利人更加傾向于使用行政保護而非民事司法保護，我國專利法在設定行政保護制度時就明確了其地位和作用。從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的發展趨勢看，行政保護在完成其歷史使命后應當由更為完善的民事和刑事司法保護形式代替。

關鍵詞：知識產權；奧林匹克標志；民事保護；行政保護

中圖分類號：G811.2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7116(2007)07-0023-04

奧林匹克標志侵權是指行為人未經奧林匹克權利人許可，以商業營利為目的(含潛在商業目的)，使用奧林匹克標志，侵害奧林匹克標志權利人的專有使用權，依法應當承擔損害賠償等法律后果的行為。自從我國恢復在國際奧委會的合法地位，并隨著市場經濟的不斷發展，奧林匹克標志知識產權以其巨大的商業價值成為各種侵權行為的目標。市場經濟是法治經濟，對于侵權行為應當通過法律手段給予救濟，以維護市場經濟秩序。對于侵犯奧林匹克標志知識產權的行為存在民事、行政和刑事司法等救濟途徑除刑事司法針對犯罪行為外，民事和行政保護方式都針對一般侵權行為。采用何種保護形式，必須在比較分析后才能加以確定。

國務院2002年4月1日頒布實施的《奧林匹克標志保護條例》第10條規定，未經奧林匹克標志權利人許可，為商業目的擅自使用奧林匹克標志，即侵犯奧林匹克標志專有權，引起糾紛的，由當事人協商解決；不愿協商或者協商不成的，奧林匹克標志權利人或者利害關系人可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也可以請求工商行政管理部門處理。工商行政管理部門處理時，認定侵權行為成立的，責令立即停止侵權行為，沒收、銷毀侵權商品和專門用于制造侵權商品或者為商業目的擅自制造奧林匹克標志的工具，有違法所得的，沒收違法所得，可以并處違法所得5倍以下的罰款；沒有違法所得的，可以并處5萬元以下的罰款。當事人對處理決定不服的，可以自收到處理通知之日起15日內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侵權人期滿不起訴又不履行的，工商行政管理部門可以申請人民法院強制執行。進行處理的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應當事人的請求，可以就侵犯奧林匹克標志專有權的賠償數額進行調解；調解不成的，當事人可以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此外，該條例第14條還規定，奧林匹克標志除依照該條例受到保護外，還可以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特殊標志管理條例》等法律、行政法規的規定獲得保護。

由此，確立了我國在知識產權體制下奧林匹克標志的民事和行政雙軌制保護模式。該模式的實施必須解決如下兩個問題：其一是明確保護的內容和方式，應當各有側重否則難以共存；其二，在兩種模式共存的情況下，權利人和司法、行政機關應當發揮各自優勢，否則沒有必要共存。該條例對第一個問題做了規定，但并不明晰；第二個問題則完全留給實踐去解決。我國奧林匹克權利人在維護自身權利時更多地傾向于尋求行政機關執法，較少求助于民事保護。這種情況同行政保護手段的某些優勢有關。

1 民事保護與行政保護的制度比較

奧林匹克標志的專有權利是知識產權的一種類型。根據鄭成思教授的理論，“知識產權的行政保護就是通過行政程序，由國家行政管理機關，用行政的手段，對專利權實行法律保護。也就是說，當專利權人專利權被他人侵犯時，被侵權人可以請求專利管理機關進行處理，專利管理機關根據這一請求，可以依法對侵權人的侵權行為進行行政處理。”而民事司法保護則是由知識產權人在認為其權利受到侵害時，通過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獲得司法救濟的方式。

從對待奧林匹克標志知識產權的態度上看，采用民事司法保護途徑是基于該專有權利同其他知識產權類似，屬于私權。權利人應當自行判斷自身權利是否受到侵害，并在原被告雙方當事人法律地位平等的民事程序中主張自身權利并尋求賠償等救濟途徑。世界知識產權組織條約和WTO的《與貿易有關的知識產權協定》(TRIPS)中都明確規定了知識產權是一種私權，此后通過民事司法途徑保護奧林匹克知識產權成為各國有關立法中的首要制度。而行政保護則認為奧林匹克標志侵權行為損害了公共利益，行政機關作為社會公共利益的代表應當通過處罰制止侵害行為。行政處罰針對的是一般侵權行為而非犯罪行為，但是由于知識產權代表的公共利益屬性，這種保護形式也一直有被采用。

從發起保護的方式來看，兩者也存在區別。行政保護是行政執法部門的法定職責，應當積極主動地進行，當事人的請求僅僅是行政執法部門發現違法行為的途徑之一。《奧林匹克標志保護條例》及其他知識產權法律規定當事人請求是行政機關進行調查和處罰的原因之一。而民事司法保護則是一種被動的保護，在程序上貫徹不訴不理原則。為保持司法的獨立性及公正性，民事司法程序都是通過當事人提起訴訟而啟動的。如果權利人自身不認為其權利受到侵害，沒有向法院提起訴訟，法院并無適當理由介入。

從權利人獲得實際利益來看，通過行政保護侵權行為可以得到制止，但是權利人得到的只是市場機制和自身獲得經濟利益潛在機會的保護，以及精神權利免受侵權產品造成的負面社會影響。權利人不能基于行政處罰行為獲得實際經濟利益。民事訴訟中奧林匹克標志權利人獲得的賠償是比照商標法規定的，即“侵犯奧林匹克標志專有權的賠償數額，按照權利人因被侵權所受到的損失或者侵權人因侵權所獲得的利益確定，包括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被侵權人的損失或者侵權人獲得的利益難以確定的，參照該奧林匹克標志許可使用費合理確定。銷售不知道是侵犯奧林匹克標志專有權的商品，能證明該商品是自己合法取得并說明提供者的，不承擔賠償責任。”對于賠償數額權利人要承擔舉證責任，這對于奧林匹克組織等非經營性機構來說并不輕松，因此權利人并不經常采用民事保護程序。我國專利法規定了懲罰性賠償制度，即賠償數額可以是普通許可使用費的合理倍數，在奧林匹克標志權利保護中也可以借鑒該制度。因為只有通過懲罰性賠償制度，民事程序在效率上的劣勢才能得以彌補。

從保護過程來看，行政保護更強調行政機關自身的意志，而民事司法保護則重視當事人在程序和實體權利中享有的處分權。行政保護基于公共利益保護的考慮，更側重程序的效率。《奧林匹克標志保護條例》規定，對侵犯奧林匹克標志專有權的行為，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有權依法查處。并且工商行政管理部門根據已經取得的違法嫌疑證據或者舉報，對涉嫌侵犯奧林匹克標志專有權的行為進行查處時，可以行使下列職權：(一)詢問有關當事人，調查與侵犯奧林匹克標志專有權有關的情況；(二)查閱、復制與侵權活動有關的合同、發票、賬簿以及其他有關資料；(三)對當事人涉嫌侵犯奧林匹克標志專有權活動的場所實施現場檢查；(四)檢查與侵權活動有關的物品；對有證據證明是侵犯奧林匹克標志專有權的物品，予以查封或者扣押。此外，工商行政管理部門依法行使前款規定的職權時，當事人應當予以協助、配合，不得拒絕、阻撓。這些依職權采取的行動在民事司法程序中法院須根據當事人申請才能采取，有時法院甚至不愿意采取有關證據和財產的保全措施。同時，民事司法程序更尊重當事人意思自治，而當事人在訴訟過程中有相當程度的處分權。例如，原告在起訴后可以撤訴或者同對方當事人和解，對方當事人可以提出知識產權無效等反訴請求。總體來看，民事訴訟強調雙方當事人法律地位和訴訟地位的平等，權利人并不能借助行政權力從程序上獲得突出優勢。司法程序的審判期限也比行政保護查處和處罰過程要長，保證司法公正的實現是以犧牲一定程度的效率為代價的。

2 民事保護與行政保護的發展趨勢比較

首先，我們應當注意到在專利等知識產權領域，行政保護在整體上呈現出不斷強化的趨勢。

雖然現行法律在糾紛的行政處理上均取消了對侵權賠償的裁決權和終局行政裁定權，也就是說行政保護中的行政處理決定權出現了弱化，但是行政保護中的其它內容，特別是商標和著作權行政查處得到了明顯強化。以當前行政保護力度最弱的專利為例，中央和地方專利行政保護機構的法律地位還是呈現出不斷明確和強化的趨勢。中央機構的設置經歷了從較弱的專利局到獨立的較強的國家知識產權局的變化；地方機構的設置正在經歷從法律地位不明確的“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到法律地位明確的“地方人民政府專利行政管理部門”的轉變。這些轉變均為專利行政保護提供了強有力的組織保障。知識產權行政保護的內容重心已經發生了改變，即從對知識產權糾紛的行政處理轉移到了對違法行為的行政查處。

其次，奧林匹克權利人更加傾向于使用行政保護而非民事司法保護。以2005年為例，國家工商總局共查處違法使用奧林匹克標志的一般違法案件127件，案值119.23萬元，罰款金額83.45萬元，收繳和消除商標標識134 496件，沒收、銷毀侵權商品1.70t；查處侵犯使用奧林匹克標志專用權的違法案件296件，案值256.01萬元，罰款金額196.55萬元，收繳和消除商標標識230 081件，收繳專門用于商標侵權的模具印版等工具7件，沒收、銷毀侵權商品689.81t(引自中國商標網，http：//sbj.saic.gov.cn/index.asp)。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奧林匹克標志的民事司法保護非常少，最為著名的還是在《奧林匹克標志保護條例》頒布以前的1999年，中國奧委會訴汕頭金味食品公司案件。該案中中國奧委會獲得500萬元的賠償金，但是并沒有激勵權利人更多地通過司法途徑而非行政程序獲得權利保護。

再次，我國專利法在設定行政保護制度時就對其地位和作用產生過爭論。支持的觀點認為行政保護是其制度發展的歷史產物，在我國知識產權司法審判力量比較薄弱的情況下發揮積極作用，隨著我國知識產權制度的完善和司法審判力量的加強，知識產權糾紛應當通過司法途徑解決，這樣有利于社會資源的合理配置，符合我國法治建設的總體方向。而另外一種觀點則認為，盡管從總體方向上看應當采取政府不干預民事權利的立場，但是就我國目前的實際情況而言，國民的知識產權意識還很薄弱，侵權行為還很嚴重，尤其在建立市場經濟體制的過程中，如何有效保護知識產權的問題還十分突出。此種情況下，取消或者削弱知識產權行政保護，將導致知識產權保護的弱化，與我國國情不符。上述爭端事實是我國知識產權保護制度在目標和現實之間的沖突。外國奧林匹克標志保護的規定包含了民事保護和特定情況下的刑事保護，盡管其范圍可能比普通商標權要寬泛，但是作為標識專有權其權利保護要依靠現有的司法體制進行。

從國際知識產權保護的發展趨勢看，行政保護在完成其歷史使命后應當由更為完善的民事和刑事司法保護形式代替。TRIPS協議中盡管沒有禁止采用行政保護措施，但是由于多數國家沒有采用而未列入條約內容。行政保護中禁止侵權行為的措施可以通過權利人申請并由法院在訴訟前或者訴訟中發布禁止令實現，而對侵權人進行處罰的威懾性措施也可以通過懲罰性賠償制度進行。當然，要實現這種制度的替代在我國還有許多配套制度和觀念要跟進。

此外，要鼓勵奧林匹克權利人更多地采用民事司法保護方式，我國司法體制須從提高效率和減少當事人訴訟成本的角度加以改進。國際奧委會就不主張權利人通過訴訟渠道維護奧林匹克標志權，因為奧林匹克標志權本身的使用周期就很短(如奧林匹克會徽、吉祥物等)，過長的訴訟周期和過多的訴訟負擔不僅起不到應有的保護效果，往往還會給奧運會和奧林匹克運動造成不利影響。我國法院受理的首起“奧林匹克五環標志侵權案”，雖然最后以中國奧委會勝訴告終，但是從北京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立案起訴到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下達二審最終判決歷時3年多，經過了繁雜的訴訟程序。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在2004年公布的審理侵犯奧林匹克知識產權案件的原則中就向社會鄭重承諾，對于涉及奧林匹克標志保護的案件，法院將嚴格按照審限要求，一審案件在6個月內審結，二審案件在3個月內審結。司法機關的上述態度將有助于奧林匹克權利人更多地采用民事司法程序主張和保護權利。

3 結語

奧林匹克標志保護對于奧運會的成功舉辦和奧林匹克運動的推廣有著重要意義，不僅可以保證奧林匹克運動本身良好的社會形象不受損害，還能體現我國尊重和保護知識產權的國際地位，并且能夠從經濟上保證奧運會的籌備和舉辦。我國從恢復在國際奧委會的合法席位開始就致力于保護奧林匹克標志的知識產權，并且在獲得奧運會主辦權后采取了包括上面提到的民事、行政程序，以及刑事司法等各種措施保護這一重要知識產權。《保護奧林匹克會徽內羅畢條約》規定，該條約成員國有義務拒絕非經許可而以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憲章規定的奧林匹克會徽組成的或含有該會徽的標志作為商標注冊，或使其注冊無效；并應采取適當措施禁止出于商業目的以此種標志作為商標或其他標記使用。盡管中國尚未加入該公約，但是作為奧林匹克運動的重要參與者和奧運會舉辦者，中國仍然有道義上的義務保證奧林匹克專有權利的實現。

隨著北京奧運會的臨近，國際奧委會、中國奧委會和北京奧組委等機構要將主要精力投入到奧運會的籌備和舉辦工作中，而對于奧林匹克標志知識產權保護盡管非常重要，也不能耗費太多人力和物力。因此，行政手段成為奧林匹克標志權利人首選的保護方式。隨著奧運會成功舉辦以后，奧林匹克標志知識產權將進入常態化管理，民事司法途徑將會為更多權利人所采用。畢竟采用司法途徑而非行政途徑保護知識產權是我國知識產權法律制度發展的方向，這將為權利人、使用人和社會公眾在平等互信框架內解決有關糾紛提供法律基礎，避免奧林匹克標志使用爭議造成社會緊張，以致損害奧林匹克運動的正常開展和協調發展。

[編輯：黃子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