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梅總在我面前吹噓她自己是個美女,還說:“我們單位的人都叫我大美女!”然后頗為自戀地湊近我,用一種強制性的語氣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的皮膚很光滑?你是不是覺得我的臉特飽滿?我跟你說,我從小到大都沒出過痘痘哎!”然后死死地盯住我臉上新冒出來的一顆痘痘作痛心疾首狀。
我雖然恨得牙癢癢,可還是不得不在心底承認她的確是個大美女。我們都愛逛街,可是每次和她一起逛街我都會產生極其強烈的挫敗感。她,眼睛大大,皮膚白白,身材豐腴,走在路上回頭率絕對高;我,眼睛不算小可是常常架副蠢笨的框架眼睛,膚色黑黃,干瘦干瘦,是個不起眼的小丫頭。每次我們一起逛進時裝店里,導購小姐都會迎上來熱情地纏住她推薦最流行的款式,而把我這個一身窮酸的學生妹晾在一邊。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想:李素梅拉我一起逛街絕對是有險惡用心的!就像書里說的,漂亮姑娘總會找個難看的密友,為的就是烘托自己吧!好在李素梅可能意識到了對我的這點虧欠,總會在逛街之余請我吃好吃的東西,我也就這樣不爭氣地被她收買了。
雖然我沒法跟李素梅比臉蛋,可一說到比頭腦她就立馬敗下陣來。我經常用一句話形容她:“今年20,明年18。”還不忘在她興高采烈之時加一句:“我指的是智商呦!”這是有無數具體事例為證的。比如說,有一年的四月底,她端詳著掛歷突然問我:“五一是幾號?”又比如,我有時打手機給她:“你在哪兒?我去找你。”她的回答也往往匪夷所思:“我就在路上走著呢!”等我再問:“你走到哪兒了?”她也只是回答一個模棱兩可的:“我走到路口了!”讓人全然沒有頭緒……
“欺負”李素梅是我最大的愛好,我給她起了個綽號叫“李保”。她問我為什么這么叫,我順水推舟地解釋說:“你看人家工程師都叫什么‘張工’、‘王工’,局長都叫‘趙局’、‘劉局’,你不是干保險的嘛,當然就叫‘李保’嘍!”她聽了還挺喜滋滋的。后來,當她知道這個外號的真實涵義必須用拆字法來解讀——“保”拆開就是“呆人”時,她氣得臉都綠了……因為李素梅燒得一手好菜,我特別喜歡叫她燒菜給我吃,有一次她終于忍不住了,質問我:“為什么每次都是我做菜你閑著?”我慢悠悠地回給她一句:“世界上有兩種人,你屬于第一種人:熱愛生活的人。只有用心做菜,用心洗衣服,用心打掃房間……才是熱愛生活的具體表現!”聽到自己一下子被捧成了“熱愛生活的人”,李素梅喜出望外,馬上變得干勁十足。可如此過了一陣子,想想終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于是再次沖到我面前:“那你是什么人?難道你是不熱愛生活的人?”我懶洋洋地丟一個果凍到嘴里,笑瞇瞇地送上答案:“我是第二種人:享受生活的人!你們第一種人熱愛生活的成果,都要靠我們第二種人的盡情享受來體現!”李素梅聞言作昏厥狀……
不過,我對李素梅也不全是欺負,有時候還是頗能給她一點幫助的。這位美女最近迷上了炒基金,需要每天在網上關注基金的漲落。可她對于上網純屬菜鳥一個,于是每天都是我在電話里告訴她:“你買的那個‘華夏成長’今天已經漲到一塊二了,那個‘博時二號’基本沒變化……”其實,不光電腦,李素梅幾乎對所有帶“電”的東西都是一竅不通。從早些年的電話,到后來的手機,包括日常家用的電視機、電冰箱,只要稍微有點稀罕的功能,美女李素梅就會犯暈。前一陣子我向她推薦自己正用的一款手機,說它功能如何如何全面,李素梅一聽就不耐煩:“對我來說,手機只要能接電話和打電話就足夠了!我不要什么其他功能!”我抱怨她:“你到底會用什么家用電器啊?”她不緊不慢地說:“手——電——筒!”
盡管我經常罵李素梅“傻”,可是當她做出以下行為時,我就發現她的“傻”變成了“善良”:她去看望年邁的父母,拿了名貴的補品和咸菜,卻只對他們說:“我給你們帶了點老咸菜”,為的是不讓父母擔心她花太多錢而拒絕;她幫別人帶東西,不要一分錢辛苦費不說,別人還錢的時候還悄悄地把零頭抹去;她幫一位常年臥床的病人定期到銀行交水電費,為了不讓對方覺得過意不去,故意謊稱自己單位旁邊就有受理業務的建行……她常跟我說:“吃虧是福”,還說“傻人有傻福”、“老天不欺實誠人”。已經有很多人對我說,李素梅是個大好人。還讓我向她學習。我嘴上不說,心里面對她其實是很佩服的。
就是這樣一個傻傻的大美女,我跟她認識的這許多年來,一直把我看成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我生病時她衣不解帶地在一旁照顧;
我參加高考時她頂著六月的大太陽守候在考場大門外;
我出第一本書時她比中了五百萬大獎還高興;
我把自己被保送北大研究生的消息第一個告訴她時,她竟喜極而泣;
我到外地參加比賽時她拖著剛做完手術的病體陪我一道上路;
……
是的,我愛李素梅,正如她也深愛著我一樣。因為——這個頭腦簡單、臉蛋漂亮、心地善良的女人,這個20多年來與我最親近的女人,這個和我斗嘴陪我逛街給我做飯的女人,她,是我媽。
——選自《麻寧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