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畢棚溝的原始森林里,同伴小余為我拍下了一張依著大樹、身著牛仔服的照片。他說:“你的形象很像‘斷臂山’。”孤陋寡聞的我問誰是斷臂山。同伴們爆笑了以后,小余給我講了影片《斷臂山》的劇情。從他和同伴們的口氣中,聽得出他們對斷臂山是同情贊美的。說到斷臂山為死去的同性戀人留下的衣衫扣上鈕扣時,小余眼里還閃著激動的淚光。時代變了,同性戀者得到了同性和異性的理解和人格的尊重。這讓我想到了與一位同性戀者的意外邂逅。
那次受q局長邀請去西部風情園游覽。那是集多民族建筑風格的一個大型消閑娛樂的園林。茂密的竹木掩映著分散的傣族竹樓、納西木樓、羌寨碉房、藏族喇嘛廟以及其他民族風格的建筑。寬闊的湖面平滑如鏡,倒映著白塔、吊橋以及亭臺水榭。對人造園林和仿造建筑,我向來缺乏興趣,在q局長一行官員和風情園C總的陪同下,走馬觀花地轉了一圈便到了晚宴時間。
賓主落座,我被安置上座。右鄰q局長,左鄰C總。局座滿腔熱情地致辭后,大家舉杯互致敬意。我和同桌的官員老總們互致敬意。杯中酒剛下肚,掃興的事情發生了。C 總面帶慍色地發話:“我最討厭的就是和官員們吃飯,不過,今天有干先生我心情非常好。”一聽這話我和大家都愣住了,在座的多數不是官員嗎?裝做不經意地瞟了瞟官員們的臉色,似乎都寫著尷尬二字。為了打破僵局,酒量不大的我端起杯子站起來故作豪放地說:“今天幸會,為了快樂,敬大家一杯!”帶頭脖子一仰,杯里滴酒不剩,喉嚨到腸胃火燒火燎的難受,只有自己知道。看看現場,效果不錯。畢竟是久經考驗的官員們,一下便若無其事地談笑風生起來。C總端起杯子說了聲:“干先生,我只喜歡你!為你干杯!”我還沒有回過神來,他已將喝干了的杯子放在了桌上,大概是對“只喜歡你”幾個字有點詫異,我竟忘了端起酒杯喝酒。看著C總的眼睛專注地看著我,我渾身有點不自在起來。他湊近我的耳朵說:“陪你轉的時間不長,但從你的言談舉止中我一下就知道你是一個品位很高的人。”心里有些緊張起來,這樣的好感和恭維意味著什么?玄,太玄,玄得我有點發蒙。為了表現得自在,我端起酒杯向他致以謝意。他毫無領會的意思,伸出細長白皙的手指比了一個舞蹈動作問:“你知道我過去是干什么的嗎?”我說:“跳舞的?”沒想到他迅速起身推開座椅,在我的跟前一下用腳尖著地,做了一個單腿旋轉的舞蹈姿勢。明白了,跳芭蕾的!一陣掌聲響起來,憑直感,這些掌聲的含義復雜。飯局參加過不少,遇上這樣的老總還是第一次。第六感官告訴我,不對勁。趕快轉移話題,主動去和那些陪同的官員捉對敬酒。觥籌交錯,互相客套,時間也就過得很快。誰宣布散席的沒在意,當我搖晃著去洗手間時,C總跟了上來。出了洗手間,守候在門口的C總問沒事吧?我說沒事。誰知這一聲沒事麻煩來了,C總說:“沒事就好,說定了,今天晚上我們單獨喝!”其他人怎么走的沒印象了,只記得q局長說:“我留下陪你。”
恍兮惚兮來到一座城堡跟前,我以為又是一個什么民族的建筑,問:“哪個民族的?”q局長說:“C總讓你醒醒酒。”不知道進城堡和醒酒有什么關系,進去以后才知道是很別致的溫泉浴。C總一聲招呼:“安排牛奶浴。”不一會兒我就躺在乳白色的奶液里了。自己也覺得太奢華了!以前只聽說過蔣介石的夫人宋美齡用牛奶洗浴,沒想到我也如此了。也許是不習慣的原因,沒泡多久我便淋浴更衣,走了出去。在外等候的C總立即說:“竹筏已安排好了,去湖上賞月吧!”泛舟賞月我是有興趣的。
走到湖邊,見竹筏中央已放了十多聽啤酒,看來是真的還要喝酒。心想可別喝出什么問題。C總和我先后登上竹筏,筏頭筏尾坐定。他用筏上的竹竿一撐岸,竹筏便向湖心駛去。四周景色朦朧,半圓的月亮在薄云中時隱時現,湖面上波光閃爍不定。此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喝酒是不行的了。C總遞來已打開了的啤酒,連說爽快點!
我敢爽快嗎?今晚這泛舟賞月的氛圍總感覺有些異樣。看到我小口地喝,C總說:“實在不喝也行,我們像知己那樣好好地談談吧。”知己,什么時候成了知己?談談,談些什么?我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見我沉默,C總擺起了他的舞臺生涯和棄藝經商的經歷。我心不在焉地聽著,突然間聽到他的話題轉到了很討厭女人。糟了,他往下該不會說喜歡男人喜歡我吧?接下去的話還真是這樣。他很平靜地說:“你的眼睛很男人,我很喜歡你,你喜歡我嗎?”天,搞懂沒有哦?自從學了物理的同性相斥,我就一直堅定地捍衛著這樣的科學道理。C總柔聲媚氣的話沒讓我激起一陣驚恐的心跳。
見我呆坐不語,他起身朝筏尾走來。還未到我的跟前,狹長的竹筏一偏,我們倆都翻落湖里。不知道他的水性如何,但不會有危險的,湖水只有一米五六深,他在水里掙扎站定后還能露出一個頭。我游泳的功夫還不錯,一落水便本能地游了起來。定了定神,發現前面不遠就是橫跨湖面的藤條吊橋,吊橋離水面只有一兩尺高。三下兩下向前游去,游到吊橋跟前,我踩著水猛地一躍,雙手抓住吊橋的護欄藤條,一個引體向上翻上了吊橋。望了望湖面,C總的人頭還愣在水面。心情矛盾,想趁機逃之夭夭,免得接下來出麻煩;又擔心站在水中一動不動的C出意外。結果,逃的潛意識讓我水淋淋地朝風情園的接待大廳跑去。見到一個服務生,就命令似的喊道:“快去救C總!他落到湖里了!”臉色突變的服務生大聲呼來保安往湖岸狂奔。像落湯雞似的我能出門嗎?沒帶手機的我也無法叫q局長來想辦法。靈機一動,找一位男服務生借來便服換上,像做了什么虧心事似的倉皇逃竄至風情園大門外,招來一輛的士絕塵而去。
事情過去了若干年了,心里早已淡化了那次邂逅。沒想到小余的一句“斷臂山”又讓我想起了那次別樣風情。斷臂山,斷臂山象征著什么呢?同性戀者的形象?我像斷臂山嗎?嘿,這小余!可惜我絲毫沒那種偏好。不過,她的一句玩笑,讓我發現了自己心里不太陽光的角落。同性戀就那么可怕嗎?當然不是,風靡全球的《斷臂山》不是不僅沒遭到人們的唾棄,反而獲得了大獎嗎?連小余這一代年輕女學者也對之理解同情,我咋就那么保守呢?咋就不能表示尊重和理解呢?當年對方落水,自己卻置之安危不顧逃之夭夭,這樣的本能,怕怎么也不屬于厚道和善良吧。
喂,男芭蕾,別來無恙。沒恨我了吧。遇上你喜歡和喜歡你的人了嗎?遠方的我在這里衷心地道一聲:平安幸福!
責任編輯 卓 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