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魄力”

有些語義美好的詞語（詞匯學上一般稱之為“褒義詞”）盡管內心頗向往之，也想借以作一番“表揚與自我表揚”，但我明白這類詞兒并非誰想用就能隨意去用的。譬如這“魄力（辭典釋義為：處置事情所具有的膽識和果斷的作風）”一詞，就很難與我等“布衣之士”沾上邊。雖說我處理事情向來多為“一錘子買賣”而不計后果，但若有誰贊頌我“很有魄力”我總覺得是在逗我玩。在我們的習慣思維中，真正能與“魄力”一詞掛上鉤的，似乎是那些部門領導、單位里的頭頭，至少也應當是一個辦公室里牽頭的，似乎只有他們的舉手投足拍板定奪才是真正的“魄力”的體現。而今，看一位領導是否稱職，是否具有獨當一面的能力，有沒有“魄力”往往也會成為一項極重要的衡量指標。

其實，任何再美好的事物發展到了極致往往就會走向其反面。我國古代哲學中所謂的“物極必反”講的就是這個道理。這“魄力”一旦演化到了“主觀武斷，憑自己意志獨斷獨行，操縱一切”的地步，那就成了“專制”的代名詞。而“專制”乃是民主的大敵，與當今洶涌而來的民主思想、改革潮流格格不入，其衍生物則更會成為一個單位、一個部門乃至整個社會發展的障礙。

今天，在公眾心目中“專制”一語已是臭名昭著，“魄力”一詞卻是魅力四射。而如何在“魄力”與“專制”之間找出一條分界線好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故而混淆了兩者之間的差異，甚至拿著“魚目”當“珍珠”來贊美者也是不乏其人。

我這里有一個現成的例子。講出來，也許可以提供給諸位一個討論“魄力”與“專制”（或許我言重了，所以請求大家來“討論”）之別的話題。

有一所原本規模很小的學校，因為某位校長的上任，漸漸變得紅火起來。這位校長宵衣旰食，狠抓教育質量；走南闖北，專取辦學之經。大事小事，事必躬親。幾年后，該校規模大了，層次高了，又不惜重金引進了大江南北不少優秀教師，遂使得學校迅速崛起，近年來中考高考成績壓倒了當地的一些老牌名校。所有成績的取得，人們往往都會與這位校長的“辦事魄力”緊密聯系在一起。在巨大的成績和鵲起的聲名面前，這位校座似乎漸漸意識到了自己的“圣明”，也就漸漸容不得任何不同意見出現在他的耳邊。大會小會上一再聲明他“從來沒有犯過錯誤”，對由其敲定的“大政方針”他更有一句名言：“我們定下來的東西，對的你要執行；錯的（說“錯”實在是一種謙虛，因為在他心中他的決策決不可能有絲毫差錯），你也要執行。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其言鑿鑿，可謂擲地有聲。

話說到這份兒上，恐怕就不是“魄力”一詞所能概括得了的了。其與“專制”之別幾稀矣！因為“魄力”是順乎民意的決斷，而非妄自尊大的獨行；是審時度勢的膽識，而非自以為是的盲動；是機遇面前的果斷，而非屬下面前的固執……前者與后者之間有著質的區別。

我們在欣賞著領導人“魄力”之魅力的同時，亦贊美過“能人治廠”、“能人治校”……的功績。誠然，大多數“能人”在某時、某地的確干出了某些功績，但我們放眼遠觀，這其中有多少人“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而“亡”的根本原因正在于這類人“能”到了一定程度，便自我感覺良好迅速膨脹起來，自以為是，以致走到了群眾的對立面。而這恰恰正是一個民主、法制不夠健全而指望著憑個人能力（包括“魄力”）來“獨”當一面的社會所要付出的必然代價。

一遍遍將“魄力”與“專制”扯到一起，本人絕無丑化、貶低“魄力”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一些善良者切莫將某些領導人簡單粗暴甚至專制獨斷的工作作風通通納入“魄力”的帳下，以致玷污了“魄力”的令名。而且隨著我們社會民主、法治體制的健全和完善，我更希望我們的單位領導（尤其是那些“能人”）能夠充分發揚民主，一切依法辦事；少一些“想當然”的“魄力展示”，遇事多與同人商量，虛心接受群眾監督。如此，也許會黯淡了個人“魄力”的光芒，卻絕對不會失去領導者的人格魅力。“被人遺忘的總統才是好總統。”美國人竟然說出過這樣的話，其中所蘊涵的深意實在值得我們的公仆們去好好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