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

李斯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走進了一間房，四面都是墻。墻一堵一堵般堆積著，李斯一下就感覺特別的壓抑。李斯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李斯要離開，卻找尋不到門。李斯急了，卻忽然覺得背后被什么東西砸了幾下，很痛很痛……

李斯就驚醒了過來，天還沒亮。卻看見帶班的在工棚里踢打著正熟睡的工友們，毫無疑問，剛剛砸李斯的就是帶班的了。工友們陸續被踢醒了，睡眼惺忪地揉著通紅的眼。帶班的口中還在不耐煩地呵斥著：媽的，睡得怎么都像死豬一樣，出工了，出工了！

一旁的工友張二虎不免嘀咕，5點還缺5分鐘，還早了……

帶班一下就沖了過去，狠狠瞪了張二虎一眼，媽的，你還想不想干了，不想干趁早給老子滾蛋！

另一工友劉流站了出來，說，不干就不干，每天15個小時，誰他媽受得了。你給我結清錢，我立馬就走人！

帶班的冷笑了下，說，結錢？今天你要走出這門，就別想拿到一分錢！想不想試試？

劉流一下就蔫了下來。其他工友也沒什么反應，對工頭在這個城市的勢力，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沒有一定的靠山，誰又敢將人當豬一樣使喚啊！

工友們陸續都起來了，如機械一樣跑進食堂，一如往常的清可見底的湯和著倆核桃樣大小的饅頭。李斯知道，很快肚子又會餓的，但是餓了又能怎樣呢？

天天吵卻天天得干，不干真的就啥錢也沒有了。沒人敢去嘗試這點。有一天，李斯覺得自己對這種生活已經麻木了。李斯的思想也完全被麻木了。

一天睡時，李斯又做了個夢。又是個奇怪的夢。李斯夢見自己回到了家鄉，見到了老邁的娘躺在冰涼的病榻上。李斯想掏錢給娘去看病，摸摸口袋，卻是始終摸不出錢來。李斯不甘心，再摸，還是沒有……

李斯醒了，滿身都被汗濕了。有工友喊，李斯，你的信，老家來的。李斯迫不及待去拆信，娘真的病了，爹讓李斯寄些錢回家……李斯一下就傻了，自己的錢都還在工頭那啊。咬咬牙，李斯覺得還是去找工頭，哪怕是先要回一部分！

工頭卻朝李斯哭窮，說，沒錢，工程款好久都沒下來了，連材料費都是賒的。

李斯滿臉沮喪地回工棚，工友們圍了上來。張二虎手中攤了一些錢，說，錢不多，但這是大家的心意……李斯想拒絕，但想想急需用錢的娘，李斯哽咽著，說，謝謝大家！

李斯走出工棚，錢還是不夠啊。咬咬牙，李斯去賣血，有時想想，賣血和賣苦力又有啥區別呢！

終于是熬到年底了，工頭卻又不肯給錢。工頭說工程款沒結清，實在發不出錢來。張二虎想上前跟工頭說個明白，卻被兩個膀大臂粗的男人擋了回來。還有幾個戴大蓋帽的男人站在工頭身旁在私語著什么。就誰也不敢動了，在這里，除了工頭，最怕的就是大蓋帽了。

錢卻不能不要，沒錢怎么回家。答應老婆孩子的禮物是要買的，一些長輩家也是要去的。李斯還要還錢，娘的病給家里帶來如山般沉重的債務。

便有張二虎喊，俺們去找有關部門，政府不是說過，農民工工資不得拖欠？可以找有關部門反應情況嗎？

李斯說，二虎，俺陪你一起去吧！俺們一起去告他們去！

對，告他們去。工友們群情激憤起來。

可有關部門在哪呢？李斯和張二虎還是第一次走出工地，站在陌生的大街上。到底在哪啊？兩人一籌莫展。

問了許多來往的路人，都是不知道啊。

還是有個老頭比較熱心些，停下來問了兩人的情況，最后說，去找建委吧，興許他們管的！

便去找建委，兩人邊走邊問走了老半天的路，終于到了高樓聳立的建委門口。

張二虎走在前面，卻被門衛攔住了。門衛瘦瘦的，卻是一臉尖嘴猴腮樣，瞪了兩人一眼，說，找誰啊？

張二虎說，找有關部門反應情況！

門衛冷笑著，嘿嘿，就你倆？這地方也是你們可以進的？

張二虎還想上前。

門衛卻松了下狗鏈，一條像狼一樣兇猛的狗往張二虎身上撲了一下。張二虎被這一下差點摔了個狗吃屎。張二虎恨恨地瞪了門衛一眼，媽的，狗眼看人低！

有關部門又進不去，那又該咋辦啊？他們回了工棚，大家圍坐在一起，一籌莫展啊。

劉流忽然非常振奮地說了句，俺有主意了！

大家很快又來了熱情。劉流說，咱們去玩跳樓，逼政府管！電視上就是這樣的。

大家一下就笑了起來，好主意，好主意啊！不過，讓誰去跳呢？

大家的眼睛一致又留在了劉流身上。李斯笑了，說，劉流，是你出的主意，就歸你跳了！

便選了個20多層的高樓，大家一窩蜂地跑上樓頂，劉流站在最前。我和張二虎在樓下負責散布新聞，樓下很快就擁滿了人。來了很多車輛，還在樓下擺了一張大網。

有幾個領導摸樣的人沖上了樓。此刻劉流已站在了樓角邊上，再往前一步，就將落下。有個領導樣的男人喊，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們反映的……

劉流哽咽著，反映個屁啊，工頭不發工資，去找政府，門都不讓進……

領導喊，我們現在知道情況了，一定及時圓滿解決問題，你先下來吧！

劉流說，說解決，吃虧的總是我們農民工！

領導喊，不會的，我是市委副書記李海波，我保證一定秉公處理！

劉流見火候差不多了，就想往后退，誰知站久了，腿都麻木了，一個不慎，劉流整個身子就習慣性地往前栽……

劉流死了。市委很快組織成立了調查組。很快，對工頭、帶班的便被做了處理。

工友們拿到了拖欠已久的工資，看到了錢大家仿佛就看到劉流真實地站在眼前。

李斯又做了個夢，夢見他還在那間四面都是墻的屋。不過，屋一下就倒了。地上只剩下一塊一塊的碎磚，李斯還看到了碎磚上的血跡。很紅很紅，紅得刺眼。

醒來時，李斯發覺自己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