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定原理的再探討

摘要：在靜態均衡分析基礎上，以報酬遞減規律為假設前提的傳統經濟學無法解釋現實中越來越多的非線性、動態、不確定性、報酬遞增的經濟現象。由布萊恩·阿瑟最早做系統性研究的鎖定原理以其強大的現實解釋力引起了越來越多學者的關注，但他們的研究多集中在應用領域，忽視甚至回避了鎖定原理對經濟學理論的貢獻。鎖定原理填補了長期消費和社會消費規律的空白，完善了生產和供給理論，揭示了一套全新的經濟理論分析框架，對經濟學理論的發展有著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鎖定原理；報酬遞增；正反饋

中圖分類號：F0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148X（2007）10-0010-03

The Review on Lock-in Theory

NI Yun-hu， ZHU Liu-yi

（School of Economics ，Zheng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310027，China）

Abstract ：The traditional economy，which is based on static equilibrium analysis ，has been enormously challenged by the dynamic uncertain increased return economic phenomenon .The Lock-in Theory systematically studied by William Brian Arthur is catching more and more attention of economists in the field of application because of its powerful explanation， but the role of Lock-in Theory in economics theory has been ignored or even dodged. This paper reveals the important status of Lock-in Theory in the economics theory in terns of clarify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ong-term consumption and social consumption，perfecting the theory on production and supply.

Key words：lock-in theory；increase return；positive feedback

一、關于鎖定原理的探討

隨著信息產業和網絡經濟的發展，人們在使用主流經濟學解釋經濟現象時遇到許多困惑和困難。國外學者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圍繞新的經濟現象對“網絡效應”等問題開展了相關研究。鎖定思想最早可以追溯到謝林(Tomas C·Schelling，1978)，他在《微觀動機和宏觀行為》一書中提出“經濟結果嚴重依賴于行為發生時的秩序”的思想。而第一個提出鎖定原理，并對其作了系統深入研究的是布萊恩·阿瑟（William Brian Arthur，1983），他在《Increasing Returns and the New world of business》一文中把鎖定簡潔地定義為：系統一旦達到某個解就很難退出，這種狀態就是鎖定。阿瑟和另幾位斯坦福大學新墨西哥圣達菲（Santa Fe）研究所的經濟學家以正反饋機制為背景對鎖定原理進行了研究，他們的研究引起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繼他之后，Joseph Farrell(1992)，Besen(1994)，Stanley(1994)，A. David Paul (1994)等經濟學家都參與了鎖定原理的相關研究。以貝爾實驗室為依托的《蘭德經濟學雜志》在20世紀80年代后成為鎖定及相關問題研究的重要研討陣地（平新喬2000）。許多主流經濟學家也將研究的目光投向了鎖定原理。哈爾·瓦里安（H al Varian），卡爾·夏皮羅（Carl Shapiro）為其中的代表。他們撰寫的《信息規則—網絡經濟的策略指導》一書用大量的篇幅討論了鎖定原理及其在商業策略領域中的應用，引發了經濟學界管理學界對鎖定在應用領域研究中的重視。

國內學者對鎖定原理的理論研究較少，大部分的研究都集中在應用層面，如顧客網絡管理（劉懷偉，賈生華 2003）、鎖定管理（蔡寧2003）和對各個層面的制度變遷研究（張勁1999，余立智2002，何智美2004）。筆者欲通過對布萊恩· 阿瑟和《信息規則》中鎖定原理的整理和闡述，對鎖定原理在現代經濟學中的地位作深入探討。

二、布萊恩· 阿瑟鎖定思想的主要內容

布萊恩· 阿瑟（William Brian Arthur）是最早系統研究鎖定原理的學者之一。他于1979年正式開始研究正反饋原理(positive feedback)，在20世紀90年代初和另幾位在斯坦福大學新墨西哥圣達菲（Santa Fe）研究所工作的經濟學家共同發展出一套以正反饋為基礎的理論。正反饋原理是在報酬遞增現象存在背景下提出的。阿瑟認為報酬遞增平行于報酬遞減，同時存在于經濟中。相對于只需靜態分析、系統趨向單一均衡點的報酬遞減情況下的經濟，報酬遞增情況下的正反饋系統有這么幾個特性：（1）多態均衡：結果不確定、不唯一和不可預測，傾向于多個可能的均衡點；（2）可能無效率：最終結果未必是最優的或最有效率的；（3）鎖定： 一旦達到某個“解”，就很難退出；（4）路徑依賴： 市場份額的前期歷史——部分的是小事件和隨機事件的結果——能夠決定哪個“解”優先。市場份額的動力學是非遍歷的。一種分配結果隨時間的流逝最終被小而偶然的事件所選中，經濟的后期發展很大程度上也許就取決于歷史上的“小事件”。因此，鎖定原理是阿瑟正反饋原理的重要部分之一。

阿瑟用經典的隨機數學模型—紅白球案例來簡化闡述了鎖定的原理。紅白球案例是1923年由數學家Polay和Eggerger提出的數字案例。其主要內容為：在容量無限大的袋子里放一個紅球和一個白球，每一次取球后，把原球放回去再放進去一個與原來顏色相同的球。這樣進行N趨向于無窮次的取球。袋子里的球的顏色分布將會是均勻分布的，即每一種可能性的概率都一樣，這實質上是一個非線性的隨機過程。這一過程說明了一開始某種事物有多種可能性，其概率都是一樣的，由于某個偶然隨機事件，某種可能性占據了優勢。這種優勢將會不斷地自強化，最終將結果鎖定。而鎖定的最后結果表現為多重均衡和可能無效率。

阿瑟把鎖定原理用于研究技術變遷，提出了技術鎖定的重要概念及相關原理。他于1983年提出技術變遷中會發生次序選擇的鎖定。阿瑟這樣描述技術鎖定：“當一項新的工程或經濟可能性出現時，常常有幾種技術能實現它。技術通常是隨著采用而改進的，如果最初存在幾種未經改進而能夠采用的技術，且這種技術都具有隨著使用而改進的潛力，那么，技術采用序列會決定哪種技術被改進。因此，采用者序列將被毫無價值地鎖定在一種技術的發展中，這種技術最初會以部分改進的形式表現得相當成功。但是，后來因其他技術的同等發展最終會使采用者受益更多，該技術后來轉變為劣等技術。”一個經典的技術變遷例子就是盒式錄像機（VCR）的歷史。而其他經濟學家也同樣采用實證的方式論證了技術鎖定理論：Cowan(1987)認為，在20世紀50年代中期，由于一系列小事件的作用，核工業才選擇了輕水反應堆，而放棄了其它更有潛在競爭優勢的技術。結果，早期獲得的學習和建設經驗把核反應堆市場鎖定在輕水反應堆；大衛·保羅于1985年研究了使QWERTY打字機鍵盤（可能是劣等技術）成為主流技術的歷史事件。

阿瑟(1989)把研究的重點放在經濟中的報酬遞增與鎖定的關系上，并指出一種技術的市場份額不僅依賴于偏好和技術的可能性，而且還依賴于報酬遞增而導致鎖定效應(Lock—in)的歷史小事件。阿瑟又進一步把技術變遷中的報酬遞增來源概括為以下四種：（1）巨大的建立或固定成本（使單位成本的降低優于產出的增加）；（2）學習效應（當生產普遍增長時，該效應將改進生產或降低生產成本Arrow1962，Rosenberg1982）；（3）合作效應（這使與其他采取類似行動的經濟代理人“共處”占優勢）；（4）自增強預期（市場上的普遍流行使人們相信它會進一步流行）。而這四種來源通過兩種機制在技術變遷中顯示報酬遞增的作用：首先是用中學，技術被采用得越多，由此獲得的經驗越多，它們被改進得越多，從而被采用得越多；其次是網絡外部性或協調外部性。

阿瑟從成本的角度分析了退出鎖定的可能性。“自增強意味著某個特定結果或者均衡具有或已經積累了一種的經濟優勢。這種優勢形成了潛在障礙。可以說特定均衡被鎖定的程度，是由影響它在均衡之間的轉變的最小成本來衡量”，這里阿瑟所說的均衡之間的轉變的最小成本就是后來夏皮羅和瓦里安所說的轉移成本。阿瑟認為轉移成本的大小決定了能否從劣等的均衡中退出，又進一步把轉移成本的大小和退出劣等均衡的可能性的大小歸因為自增強機制的不同起源：當學習效應和專用固定成本是自強化的起源時，通常不易退出的，系統的重新定位因此變得困難。當協作效應是鎖定的起源時，轉移是可以實現的。

三、《信息規則》中的鎖定思想

面對互聯網和信息經濟時代經濟學無用論的詰難，美國著名經濟學家哈爾·瓦里安（H al Varian，又譯范里安）和著名反壟斷問題法律專家卡爾·夏皮羅（Carl Shapiro）撰寫了《信息規則—網絡經濟的策略指導》（《Information Rules A Strategic Guide to the Network Economy》）一書。在這本教科書形式的經濟學著作中，作者以近1/3的篇幅專題討論了鎖定原理，兩位現代微觀經濟學大家將“鎖定”這一在主流經濟學中還相對陌生的概念在一本經濟學著作中展開論述和深入探討，引起了人們對鎖定原理的關注。

經濟學是研究選擇的學科。夏皮羅和瓦里安這樣定義：人們現在和將來的選擇不可避免地要受到過去和歷史上的選擇的影響和束縛，消費選擇、生產選擇等都具有這一特征，這就是“鎖定”現象。鎖定（Lock-in，又譯為鎖住、套牢等）的本質使你將來的選擇將受到你今天的選擇的限制。要深入理解和把握鎖定這一概念必須明白什么是轉移成本。夏皮羅和瓦里安在《信息規則》一書中詳細分析了轉移成本的涵義。轉移成本（Transfer Cost）是指人們從一種選擇轉向另一種選擇必須承擔或支付的各種成本之和。從消費選擇角度看“總的轉移成本=顧客承擔的成本+新供應商承擔的成本”即“總的轉移成本包括顧客為轉移供應商而承擔的成本和新供應商為服務新顧客而承擔的成本”。當然，生產者和供應商的選擇也同樣面臨鎖定和相關的轉移成本。夏皮羅和瓦里安指出轉移成本“衡量了顧客對某一位供應商的鎖定程度”。轉移成本越高，經濟主體的選擇自由度越低；轉移成本越低，經濟主體的選擇自由度越高。當轉移成本為零時，人們的選擇是完全自由的；當轉移成本超過轉移所帶來的預期增加的收益時，理性的經濟人就會完全被鎖定，自由選擇不復存在。在現實經濟中，由于不可能出現“無摩擦”的世界，轉移成本或大或小總是存在，因此鎖定無處不在，它不僅是信息經濟的重要規律，也對其他所有經濟領域的活動發生作用。

在信息經濟中，夏皮羅和瓦里安根據相關轉移成本的特點，將消費鎖定分為七種類型(見表1)，與此同時，筆者也對供應商和合作伙伴面臨的鎖定進行了初步的分析。

“鎖定可以是很讓人頭疼的問題，也可以是巨大利潤的來源，這要取決于你是被困在房中還是拿著鑰匙。”因此，夏皮羅和瓦里安在《信息規則》中專門寫了一章《管理鎖定》，詳細提出了消費者的鎖定策略和銷售者的鎖定策略。其中，消費者的鎖定策略是指消費者以各種方式防止被鎖定或盡最大可能降低轉移成本的策略；銷售者的鎖定策略則正好相反，即充分利用鎖定和轉移成本的優勢獲取最大限度的利潤。

四、鎖定原理在現代經濟學中的地位

布萊恩· 阿瑟系統地分析和研究鎖定原理，經濟學家對鎖定現象的關注，對經濟理論研究的發展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從以下三方面概括和認識鎖定原理在現代經濟學中的地位。

（一） 鎖定原理大大拓展了消費者行為理論的分析框架，進一步提高了消費者行為理論對現實的解釋力

以新古典經濟學為核心的主流消費者行為理論將研究的重點放在了單個消費者短期的行為上，忽略了對消費者長期消費行為和社會群體消費行為的研究，因此主流消費行為理論既看不到長期消費中“用中學”導致的消費鎖定現象，更看不到社會群體消費的相互作用（“網絡效應”）導致的消費鎖定現象。根據布萊恩· 阿瑟等經濟學家的研究，隨著商品技術含量的提高，信息和網絡商品的普及，消費的長期性和社會性具有越來越重要的意義。鎖定原理的提出填補了經濟學理論中長期消費和社會消費規律研究的空白，揭示了消費效用規律和需求規律的新內涵。從某種意義上說，鎖定原理是對加里· 貝克爾開創的廣義消費理論的進一步發展，消費鎖定原理是貝爾克成癮性理論和社會相互作用理論邏輯上的自然推論。

（二）鎖定原理也極大地豐富了主流經濟學生產和供給理論

新古典經濟學核心假定之一是報酬遞減。在報酬遞減的世界里，生產和供給的鎖定現象不可能出現。自從1928年阿林·楊格發表的《報酬遞增與經濟進步》重新發現斯密定理后，生產和供給方的報酬遞增研究成為現代經濟學的前沿領域。學習效應和“干中學”、企業理論、產業理論、新制度經濟學和楊小凱的新興古典經濟學都圍繞報酬遞增問題展開研究。只要在生產和供給方存在報酬遞增現象，生產鎖定和供給鎖定不僅不能忽視而且構成了現代企業經營的重要經濟理論基礎。沒有報酬遞增思想的經濟理論是不完整的，同樣，缺乏鎖定原理的生產和供給原理更是欠缺的。

（三）鎖定原理對現代經濟學發展最重要的意義在于揭示了一套全新的經濟理論分析框架

這是因為，一旦從需求和供給方引入了鎖定原理，以馬歇爾為代表的新古典經濟學的核心理論——均衡學說就要面臨嚴峻的挑戰。消費鎖定必然導致邊際效用遞增，需求曲線倒置；生產鎖定必然導致邊際成本遞減，供給曲線倒置，結果均衡就轉化為它的對立面，即反均衡。從系統控制論看，均衡既是負反饋，反均衡就是正反饋。正因為如此，第一個系統研究鎖定原理的經濟學家布萊恩· 阿瑟同時也是經濟學正反饋理論的創始人。在布萊恩· 阿瑟看來存在著兩大經濟世界，一個是符合馬歇爾均衡原理的傳統經濟世界；另一個是遵循正反饋規律的高科技信息經濟世界。如果承認正反饋經濟世界的存在，主流經濟的理論分析框架將面臨革命性變革。正因為如此，布萊恩· 阿瑟的正反饋學說一直受到主流經濟學家的強烈排斥，他提出的鎖定原理長期得不到學術界的承認。以此形成鮮明對照的是，由于現實經濟的變化和需要，鎖定原理在應用經濟領域，尤其是企業經營和營銷學領域得到了極大的關注和廣泛的研究，鎖定原理已經成為現代商業運作的重要指導規則。正因為如此，作為經濟學理論大師的瓦里安和夏皮羅在合著的《信息規則——網絡經濟的策略指導》中用大量的篇幅分析介紹了鎖定原理，并特別強調該書為商業指導策略規則，這既反映了瓦里安和夏皮羅作為經濟學大家對現實經濟的正視，也顯示了傳統與現代經濟理論相沖突的尷尬。

因此只要經濟學理論正視現實經濟發展的需要，鎖定原理一定會在現代經濟學理論中占據一席之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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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桂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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