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得到重視,教育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在全社會產生出一種集體焦慮癥。過去,學生上學,就像工人做工、農民種地一樣,是很平常的一件事,而現在卻成了整個家庭,乃至整個社會高度關注、廣泛參與的一件事情,政府、社會、學校、家長都在教育上寄托了各自的期待,并希望實現各自不同的目標。在社會進步、人才需求的大前提下,教育已經形成一個由政績評價、價值取向、利益導向以及其他各種復雜因素組成的集合體,并由此而引發整個社會的教育集體焦慮癥。
這里并不是要否認教育發展取得的巨大成就,教育在推動經濟、社會發展中所發揮的至關重要的作用,這里要說的主要問題是,在這樣一個高度重視教育、大力促進教育發展的歷史進程中,教育的目的正在被逐漸異化。不少人把社會轉型時期的焦慮癥轉移到了下一代身上,寄希望于通過現實的努力,來減輕對未來不確定性的恐懼感,最典型的邏輯就是,我現在還孩子一個童年,就要欠他一個成年。而在許多人看來,成年以后怎么樣,那就是一輩子的事,誰也不敢拿一輩子的事開玩笑。因而這就成了一樁誰都輸不起的“買賣”,整個社會就像一個大教練場,社會、學校、家庭都扮演著教練的角色,而作為對象的學生,其所承受的壓力就可想而知。當所有的人都想贏的時候,對輸的恐懼就會不斷漫延,成為人們不能接受的現實,成為一種具有悲劇意味的結局。
上學、讀書、學習知識,本來是很個體化的事,豐富思想,健全人格,健康體魄,成為社會的有用之材,每個人應有自己不同的成長之路,正如一位哲人所說,一千個人就有一千條不同的人生之路,而問題是,許多人都不走自己的路,而去爭著走別人的路。然而,當一種精神需求轉化為一種物質需求的時候,任何理論的東西都會顯得蒼白無力。過去講“書中自有黃金屋”,現在是不上大學難立足,都和前途生計聯系在了一起。所以,這已經不是學不學知識、能不能提高個人素質和修養那么單純的問題了,教育實際上因此由一種高層次的需求,演變成了一種相對較低層次的需求,而在這樣一種層次上,教育的日漸功利化也就是必然的了。
現在又值暑假,把假期還給孩子的呼聲不絕于耳,有用嗎,回答是否定的。整個社會的焦慮已經容不得孩子們停下學習的腳步,因為一旦停下來,首先家長們就會心神不寧,煩躁不安,生怕這段時間讓別人占了便宜,比自己的孩子多學了東西。這聽起來似乎有些滑稽,但卻是一種事實,不然各種各樣的輔導班,也就不會那樣火爆了。
趨利避害,追名逐利,在世俗社會中是一種共性的東西,不是哪種美好的理念與愿望就可以改變的。這和股民的心態是一樣的,當股值上揚的時候,任何謹慎投資的警示都會顯得那樣軟弱無力,更何況教育這個大家普遍看好的人生投資呢?
我們把素質教育的美好藍圖掛在墻上已經很多年了,我們也想盡量找出一點與素質教育有關的東西貼上新的標簽,但誰都不能否認這樣一個事實,那就是對社會、學校和家庭而言,應試所表現出的強大生命力和極端重要性似毫沒有減弱的態勢,因而誰都無法改變整個社會日益漫延的教育集體焦慮癥狀,因為誰都輸不起,不管是真輸還是假輸,那怕是先輸后贏,都是不可接受的。
在這個患集體焦慮的大環境里,每個人都似乎很難置身世外,只能身不由己地跟著大家越來越焦慮。盡管我們可以對應試教育口誅筆伐,可真正到了自己抉擇的時候,也只能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因為在強大的體制面前,個體的力量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只能隨波而逐流。人人如是,則整個社會的集體焦慮只能繼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