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麗為你打折

她和他遇見是在大學(xué)新生見面會上，當(dāng)時人很多，她只記得有個男孩子撞了她一下，但她卻是記得了，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樣：就那么輕輕一推，你就推開我的心扉，在我心中，來來回回……

于是她刻意去打聽他的消息，同宿舍的胖妹說，他叫余磊，家住黃土高坡，弟兄三人，他是老大，今年剛剛考來外國語學(xué)院，據(jù)說學(xué)費還是申請的助學(xué)貸款。這些她是要以一盒瑞士蓮杏仁巧克力作為交換的，不過這巧克力可不是她親自買的。從來都是她想吃什么了，身邊都有男孩相送，但她只接受禮物，隨禮物送來的愛她總能輕輕巧巧地避開。

下午在餐廳門口，她又遇見了他，但是他沒抬頭望她一眼。她看見他神色不太好，好像很疲憊，也好像剛剛生過病般的虛弱，她想張嘴問候一聲，可又覺得太唐突，只好低頭擦肩而過。

晚上躺在床上她怎么也是睡不著，想起他的樣子，她竟然隱隱有些心疼，究竟為什么她不知道，但她清楚地知道一點，那就是心疼一個人一定是在乎一個人，也一定是開始愛了。想到這些，她感覺到了自己的臉紅。

一個學(xué)期過去了，他和她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是他們卻是在一個文學(xué)社做事，偶有目光相接也只微微一笑，然后各自忙各自的。

感情這東西很微妙，越是退避越是牽引，于是就生發(fā)了思念和渴慕。對于他來說，她是系花，且品學(xué)兼優(yōu)，家境又好，身邊自然是不缺王子追求了，而他自己呢連個青蛙都不是。于是他困擾在了自卑中，在自卑里獨自飲下愛慕這杯苦酒，然后裝作風(fēng)平浪靜的樣子。

整個暑假他都是在忙碌的打工中度過的，每天早上從學(xué)校騎車到東二環(huán)的集貿(mào)市場做鐘點工，中午在一家米線館當(dāng)小跑堂，等到下午四點鐘再去做家教，晚上回到宿舍的時候通常他都累得夠嗆，因此所有的愛和情都忘記了溫習(xí)了。

兩個月的時間很快，幾乎是一個眨巴眼、一次揮手間那么匆促。

他再在餐廳遇到她的時候驚呆了，因為她一頭烏黑的秀發(f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極短的稀疏的頭發(fā)，她的皮膚干黃，失卻了往日里的紅潤和健康。她依舊恬靜可愛，只是她的身邊少了熱鬧的追隨者。他想她心里一定有苦，只是驕傲和敏感讓她表現(xiàn)出外在的鎮(zhèn)定和從容吧。因此他更深刻地喜歡上了她，心疼她。

文學(xué)社的月末最后一次活動剛剛結(jié)束，她和他都在收拾著自己手頭的事情。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同時落在了最后?？纯促即蟮囊粋€活動室，再看看角落里埋頭整理稿子的她，他的眼里泛起一絲溫潤的光亮，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飄起了細(xì)細(xì)的雨絲，這樣的時候他知道心里有個地方濕了。

他不忍心表現(xiàn)出對她的同情，他聽說她因為生了一場大病才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也有人傳說她是因為失去了親人才愁落了頭發(fā)。他不想探究這些，他只是知道當(dāng)一個人真正愛一個人，需要在她最孤苦的時候守候她。于是他決定站出來，對她說愛。

小秋，我愛你。他是用了渾身的力氣來說的。

五個熱情的字在空曠的活動室里回響。

她點點頭，也不問為什么，也不拒絕。好像一切是應(yīng)該的，都是天定的。

這樣的表白在任何人眼睛里都會被認(rèn)為是唐突，這樣的接受在任何人眼睛里也都會被認(rèn)為不可思議。偏偏他們是兩個瘋子，安靜的瘋子，在愛情沉默等待了許久之后，該順風(fēng)順?biāo)囊蕾嗽谝黄稹?/p>

她說身體確實不好，因此不敢吃太多的零食，也不能吃海鮮和一些刺激的食物。但每過些日子她都纏著他請客，他很喜歡她小女生的樣子，喜歡帶她一起下飯館。起初他有些不安，他怕自己的口袋羞澀滿足不了她在戀愛中的虛榮，哪想這是個怪丫頭，到了飯店就嚷著吃餃子，服務(wù)員要是問點什么菜，她就跟人生氣，說人存心不想讓她好好吃一頓餃子。等餃子上來，她會和他搶著吃，一副沒心沒肺的淘氣樣子。

她還說為了體驗生活寫好她的小說，她決定不添置新衣物，不化妝不打扮。也真是，她做到了。同學(xué)們都說系花小秋越來越不修邊幅、越來越土氣了，但也有人說這是樸素的美、不聲張。

她不在乎。他總是微微一笑。

因為愛著，三年的大學(xué)時光活色生香。馬上面臨畢業(yè)的時候，他們卻同時沉默了。他想也許她的父母不會同意她離開這個城市，但他是要堅決回家鄉(xiāng)做點事情的，何況就是她的父母同意了她又能喜歡且適應(yīng)鄉(xiāng)村生活嗎?

宿舍里的剛子敲著洗臉盆又哭又笑，他說，大學(xué)不過是愛情公寓，誰也不是誰的歸宿。剛子才和女友分手，很理智的那種，愛情和生活發(fā)生了沖突，就當(dāng)理智地收起愛情。

整個校園都彌漫著一種離別的涼涼灰調(diào)，只是有的人灑脫，有的人不夠大方罷了。

他決定回家一趟，在實習(xí)期間。他說，小秋，明天我想回老家看看。

好的。你去吧。

他有點傷心，他以為她會說我陪你回去，但是沒有。也許人家心里終究是嫌棄農(nóng)村的。

撕碎另一張車票，也一并撕碎了僅有的那點希望。他孤零零地踏上了夜行列車，小聲哼唱屬于太自我的憂傷。

一進家門，他有點傻了，母親正和一個女孩子拉著手迎他。那女子扎兩根麻花辮，身穿藍色碎花上衣，一條黑色的布料筒褲，站在夕陽灌滿的小院子里有點像一朵小山菊，淡雅、樸實。

他有點想哭，喉嚨頂?shù)没拧?/p>

那女子拾起他的手，對他說，快點，快點，伯母和我把餃子都包好了，就等你呢，對了，是你愛吃的冬瓜粉條餡。

母親也在一邊笑，滿眼的晶瑩的幸福。

小秋，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會來。他攥那女子的指尖。

因為我的車比你的快啊。

為什么穿成這個樣子。

因為我的美麗為愛情打折啊。從我第一次故意剪掉長發(fā)的那天。省得你不敢要我。

他更緊地攥住了她的手。這次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