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孔橋

汽車到達九孔橋時，往日那條溫和而清澈的小溪流，已經白晃晃地鋪滿了河床。

車廂里的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議論著，上游地區已經連續降了三天暴雨，所以，這條本來一直河床裸露的小溪，今天看上去有點兒恐怖。

浪一個接一個往下流翻滾而下，河對面有幾個大膽的司機，把車子開了過來。有一些小的浪頭，已經輕輕地竄過了橋面，打濕了那些車子的輪胎。見有一輛車過來后，后面又有一輛車也跟了過來。繼發和春燕停車看了幾分鐘，春燕說要不我們退錢給人家吧，這陣勢可真嚇人，退了錢我們就回鎮上去。

繼發說沒事，等那輛車過來后，我們就開過去。你看他們都是有驚無險，怕什么。這世界就是這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繼發心里盤算著，這一車子人可有兩三百塊錢的純收入，他們夫妻倆個，就靠這輛借了幾萬元貸款買來的大客車呢。車上的人聽到春燕不帶他們的意思，就都煩躁了起來，他們說這點水有什么好怕的。司機你快點開車吧，這座小橋，一眨眼就過去了。有幾個男人說家里還有急事等著辦呢，開吧開吧，女人就是膽小，這么點大水，就嚇破膽了。

春燕說我不是膽小，我是為你們的安全著想。繼發說過了這條河，沒多少路就到終點站了，春燕你坐好，我要開車了。

車子開上橋之后，人們才感覺那洪水滔滔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栗。高高的浪頭，輕松地像只獸一樣，用舌頭舔著九孔橋的橋面。這時，已經有一層薄薄的水流從路面上經過了。說實話，這個時候，繼發也有點怕了。可汽車就要到橋中央了，他已經無路可退。當汽車開過了九孔橋最中央的部分，完成了接近三分之二的橋面時，大家看到上游的浪頭越來越大，一會兒工夫，河面就上漲了半人高的樣子。繼發的車子，被一個巨浪卷過，就熄了火。車子里的人，也都被浪打濕了，有幾個人被沖出了車外，隨著巨浪奔流而下。不一會兒，車廂里就灌滿了水。身體強壯一點又懂水性的人，都往車頂上爬，然后，把那些不會水的，一個個拉上了車頂。春燕也不懂水性，她一直在車廂里，把那些不會游泳的人，救送上車頂。她和繼發輪到最后一個上車頂。等他們爬上車頂，車廂就被水淹沒了。浪一個接一個打過來，大家面對那白茫茫一片湍急的河水，只有大聲地哭喊。

救援的人和車都來了。可車子距離岸邊太遠，那些試著下水的士兵，一個個被浪沖下去，幸好他們的身上有繩子綁著，最終又被拖回了岸。救援人員想了很多辦法，有一次竟然把拴著十件救生衣的繩子扔到了汽車頂上。于是，大家就都穿上了救生衣，只有春燕和繼發沒有，本來春燕已經把繼發遞給她的救生衣穿在身上了，可當她看到有個老太太身單力薄，卻沒拿到救生衣后，把那個鮮黃的救生衣穿到老人的身上。車子上沒有一個人愿意把救生衣脫下來，給春燕穿，他們認為春燕是車主，而他們是出了錢的顧客，應該享受優先照顧。繼發說我們家春燕不會游泳，他還想說什么的時候，春燕拍拍他的手，說沒事的。

可洪水越來越大，顧客一個個被解救上去之后，車子就被洪水淹沒了。春燕隨著一個浪頭的沖擊，像一片葉子一樣，隨著浪花飄遠了。

這次事故一共有八個人失蹤，其中包括車主春燕。春燕在借貸買車之前，是當地一個小學的老師。繼發被解救后，即刻被警察拘留，面對種種責難，他欲哭無淚。等待宣判的日子里，他每天想到的都是妻子春燕。他們上小學的女兒去監獄探望他時，問他：爸爸，媽媽什么時候回來。我一個人在家里，好害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