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如染醉興安

夏玉君 筆名北方樵夫，一九六三年生人，現(xiàn)供職于黑龍江伊春市友好區(qū)國稅局，九十年代初開始從事文學寫作，系中國作家藝術(shù)家協(xié)會會員，著《興安系列散文集》，有文章在《讀者》等雜志轉(zhuǎn)載。

湯旺河春水蕩漾的時節(jié)，我去了趟小興安嶺中麓的紅星林業(yè)局，險些被那里杜鵑的花香所襲倒。

我們從伊春市區(qū)出發(fā)，汽車向東行駛。春光普照，彌望的是車外嫩綠色的山野，小雨初歇，山野增添了春天的味道。公路下面蜿蜒的湯旺河由冬天的干瘦變得格外豐腴，滋潤著兩岸的植被，公路兩側(cè)高大的喬木沐浴在浩蕩的春風里。剛通車不久的204國道犁開滾滾的綠浪，載著我們駛向小興安嶺深處。

汽車在紅星林業(yè)局以北的“大平臺”一個山腳處停下。剛下車，便在周遭的松脂氣味中驀地飄來一股股沁鼻的花香，那花香像情人的丹唇，吻著我的周身，大有一種仙然欲醉之感。我們急不可耐，紛紛登上遠處的高崗騁目遠眺，頓時一種龐大的氣勢強烈地襲擊過來，整個人被襲擊成暈眩狀態(tài)。眼前彌漫的是高低不平的杜鵑花海，是一幅龐大的撕不開、扯不斷的紅色織錦緞。它是天神灑落在小興安嶺的一卷讓人心亮、美得讓人心顫的杰作。

這滿山的杜鵑一片嫣紅，它們從這邊的山坡向那邊的山坡張氳開去，漫漶無際，那紅紅的花海給人一種強大的震撼；那紅紅的火焰灼傷了我的眼目，濃濃的芬芳香破了我的鼻子，一直滲透到我的心靈。

白居易曾在《大理寺桃花》中語到：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常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zhuǎn)入此中來。

山區(qū)的春天來的很慢，寒冬看似已走遠了，可說不準哪天它又溜溜達達地轉(zhuǎn)回來，給山野布上一片白霜。寒氣與春潮總得在山里斗上個把月。幾許陽光，幾許春雨，融化了的雪水便在坡南嶺北汩汩流淌，這流淌聲驚動了大山朦朧的春意，撩醒了滿山的杜鵑，不消用幾天杜鵑便開始綻放，燃燒著春天，所有的寒意已被這滿山的火焰追殺得無影無蹤。杜鵑花蘸著明媚的春光，刻寫出一派非凡的大美，它是伊春的“市花”，也是大山里的報春花。

其實我并非是個正版的愛花之人，在辦公室里對同事養(yǎng)的花幾乎不屑一顧，我總是認為那些花卉有嘩眾取寵之嫌，直到有一次我去南方出差。坐在列車上，一片耀眼的黃色捉住了我的目光，那黃色的“海”恁寬恁廣，一直鋪到天際，我被那耀眼的黃色所征服。鄰座的旅客告訴我那是油菜花，我驚呆了，油菜，不就是一種油料作物嗎？怎能創(chuàng)作出如此的大美呢？后來我自忖：一株油菜花是微不足道的，普通得實在不能再普通，可千萬株油菜花連成一片。就會產(chǎn)生驚人的震撼。現(xiàn)在想來，許多奇觀壯景大多都因了人為的炒作而聞達于世，被奉為經(jīng)典。我也曾人困馬乏地出行過，每每都是些“上車睡覺，下車撒尿，停車看廟，抽空喂料”的勞身之旅。在我看來這漫山的杜鵑花海，隱居深山，不屈榮紆貴，才是它們的大美之處。

走進花海，簇簇杜鵑相互糾纏，相互繾綣，把人重重圍住，靜靜細看，春陽伸出溫情的舌尖正舔舐著、摩挲著杜鵑的花蕾，不一會兒，花骨朵們就毫不羞澀地解開青春的紐扣，慢慢地花瓣開始向外炸裂，頓時流淌出熱烈的火焰。不搖香已亂，無風花自飛，一簇簇杜鵑花撩動著紅色的衣裙，張開美麗的花唇，肆意地吐出內(nèi)心的芬芳。我正沉迷于這陶然的大醉之中，忽聽到近旁一對老夫婦的對話。

“這花海要是總這樣該有多好，落英時怪可惜的。”老婦人有些悵然。

老伴扶了下眼鏡說：“四季更替不是你我說了算的，況且世間不存在長命百歲、紅顏不老之理，真的落英也不足為怪：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嘛！”對話間兩位老者已淹沒在層層花海之中。

我被撂在了原處，耳邊縈繞著二老的對話，心想：真是“花落春仍在，發(fā)白人未老”呀。

忘情地揮霍，肆意地流連，當我在花醉中醒來，已是天地銜落日，曠野盡晚霞的時分。灌了滿眼的火紅，飲了一肚子的花香，我們開始返程，還未走出山坡，鞋子已濕了大半，鞋幫上沾滿了漫山的春泥。

（本欄目責任編輯 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