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兵

十年后的一個早晨，常艷艷睜開雙眼如大夢初醒般突然作出了一個決定。

看看身邊鼾聲隆隆的男人，常艷艷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的煩躁之氣升上來，這股氣形成了勢力，如同男人醉酒了要吐的感覺，想壓也壓不住。常艷艷猛地推醒男人，并且很快地說起來，做飯去。男人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男人已經習慣了睡懶覺，翻了個身繼續做自己的夢。

常艷艷說你不要假寐。結婚十年了，為什么做早飯的總是我？為什么送孩子上學的總是我？為什么洗衣服的總是我？為什么拖地打掃房子的總是我？我常艷艷也有工作，為什么我一個上班的職業女性卻跟一個家庭婦女一樣的侍候你？為什么你就老是這么心安理得？

常艷艷一口氣以排比句的形式吼出來，河東獅吼，吼醒了男人。

男人睜開眼睛，你今天怎么了，你什么意思啊？

常艷艷說我很正常，就是因為我的太正常，才造成了你的不正常。十年了，你為這個家都做了什么？你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你為這個家操過一份心沒有？你為這個家受過一點累沒有？你為這個家盡過一點力沒有？你純粹一個闊少爺的架子。

男人說，你什么意思？

從今天開始，一切都要倒過來，我也要過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闊小姐生活，享受享受讓人服侍的感覺。我侍候了你十年，你也得侍候我十年。常艷艷認認真真地說。

男人說這不可能，我隔三差五的要值班。常艷艷說值班的時候除外，我會記錄的，時間順延。

男人說好吧，讓我老婆也享受享受。這么多年整天都忙著在外應酬了，應酬領導應酬同事，招呼朋友招呼同學，還真的把你給忽視了。男人好脾氣，常艷艷嫁人時就是看上了男人這一點。

男人就開始做早飯，送孩子，做家務。盡管男人不時地問艷艷油放多少鹽擱多少，盡管男人笨手笨腳的經常打碎盤子碟子。看著男人帶著孩子出去上學，看著男人接上孩子回家，常艷艷感覺到很幸福，很滿足，常艷艷有時甚至想自己覺醒的有點兒晚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時光就這樣一點點流逝。

男人漸漸熟悉了家庭主婦的工作，甚至于在個別菜的味道上超過了常艷艷。

可是男人就得了病，胃癌晚期。

男人的病是在單位組織的體檢中檢查出來的。男人讓單位同事幫自己瞞著老婆，醫生說男人還能活半年，男人想用這半年好好侍候艷艷和孩子。可是男人的胃不允許，男人的胃常常把男人折騰得死去活來。男人不想讓女人看到自己生病的樣子，就跟領導要求去了外地工作。

男人不在家的日子，常艷艷又開始了按部就班的日常生活。做飯的時候，常艷艷說我讓你逃跑，我讓你逃跑，退休后我讓你補回來。接送孩子的時候常艷艷說我讓你逃跑，我讓你逃跑，退休后我讓你補回來。辦公室閑聊的時候常艷艷對同事說我讓他逃跑，退休后我一定讓他加倍補回來。

常艷艷買了一袋米，用自行車推到樓下，卻拿不上樓去了。一個臺階一個臺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拖上去。常艷艷就想給男人打電話了。打電話的時候，男人正胃疼得難受。

常艷艷說你知道嗎，我買了一袋米，差點沒拿上樓。

男人說艷艷，你終于給我打電話了。我給家里打了好多次電話都沒人接，你是不是生我氣故意不接啊？你用不著買大袋子的米啊，家里就兩個人，隨便買個小袋子或零斤都可以啊，換煤氣的時候給煤氣公司打個電話，煤氣公司的人會把煤氣送到樓下，花上五元錢的搬運費，工人會把煤氣罐給扛上樓……

說著說著，男人那邊就沒了聲音……

聽著男人的囑咐，常艷艷的眼前浮現出了男人的影子。男人在家的時候，往樓上拎米、往家里扛煤氣之類的事情，自己從未考慮過。想起男人寬厚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不爭氣的眼睛就濕潤起來。可是一想到男人是個逃兵，常艷艷立馬就又發起蠻來。常艷艷不知道男人胃疼得厲害，男人突然不說話了，不僅沒覺得異常，反而更激怒了她。

電話里只有一個人的聲音在大聲地叫嚷：逃兵，等你回來，看我怎么修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