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入深巷探古音

近年來，隨著中古漢語研究的發展，魏晉南北朝史書語言研究的深入，涌現出一大批以專書、專題為對象的研究成果。這本《〈宋書〉復音詞研究》（下簡稱《研究》）就是漢語史研究中的又一部新作。

《研究》除“引言”和“結語”外，主體部分共分六章，首先在“緒論”部分談了“《宋書》的語料價值”、“《宋書》復音詞研究的意義和方法”諸問題，然后分別從復音詞的結構、語義特點、新詞新義、同素異序現象以及復音虛詞等角度探討了《宋書》復音詞的面貌和特點，整部書主次分明，脈絡清晰。

關于本書的優點和特點，復旦大學吳金華先生在《序言》中作了相當精彩的概括，讀者自可參看。在這里，筆者就此書所揭示的若干語言現象及其觀點談點感想。

魏晉南北朝史書內容廣泛，詞匯量巨大，其中除去當時產生的大量新詞外，來源于以往載籍的復音古語詞也占有很大比重，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對于這個問題，作者以《宋書》為解剖之麻雀，專辟一節進行了深入細致的探討。作者對何謂“古語詞”作了界定，即“在上古文獻中有典故，用割裂、縮略、化用等手段構成并在中古漢語中習用的那部分雙音節詞”（276頁）。《宋書》中的這些古語詞，其來源雖然主要是上古文獻，但是它們并不是一成不變的。作者認為，其中一部分古語詞“基本上從上古沿用至今，意義也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不須深究”，另一部分古語詞“在上古文獻中有典故或根據，中古習用”（131頁），但是“意義或沿用、或有所發展”（131頁），而正是后者對于探討中古漢語詞匯的特點以及漢語詞匯系統具有相當大的價值，因此，作者臚舉“登庸”、“不逞”等49個古語詞，一方面列出它們的來源，另一方面又分析它們在《宋書》中語義的發展變化，既有鮮明的觀點，又有詳細的論證，可謂有理有據。

研究詞匯史，不光要探討舊詞（古語詞），新詞新義也是一個重要方面。新詞新義的產生，為語言系統增添了新質，豐富了語言的表達方式。不言而喻，它們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就《宋書》而言，其中也有大量的新詞新義，所以作者用了一章的篇幅專門來談這個問題。在具體論說之前，作者還根據《宋書》特地談了復音詞新詞新義研究中應該注意的幾個問題，發人深省，頗有啟發意義。比如其中第三個問題，即“不能把詞形的變化當作新詞新義的產生或消失”，作者講，“有些復音詞在《宋書》之前就已經出現，只是詞形與《宋書》中的稍有區別，這就不能看作是新詞的產生；也有的詞在《宋書》出現后又以新的詞形出現在后來的文獻中，不能據此斷定該詞的消亡，或判定《宋書》為孤例”（157頁），這一觀點，對于我們進行新詞新義研究的確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漢語的詞（單音詞又表現為“字”）是一個形、音、義辯證統一體，三者互為表里，互相依托，而我們在從事詞匯史研究的時候，有時又需要突破字（詞）形的束縛，不然在新詞新義的斷代上就容易產生錯誤。針對這一問題，作者舉了《宋書》“咸夏”例，它貌似當時產生的新形式，可以看作新詞，但實際上“咸”是“函”的通假字，“咸夏”亦即“函夏”，而“函夏”早在《漢書》中就已出現了，并不是《宋書》所在時代產生的新詞。

上述只是本書中很多精彩觀點的兩個方面而已，但是我們可以窺一斑以觀全豹。縱觀全書，小到具體詞語的考證，大到當時語言特點的抉發，都體現了作者扎實的文獻功底和良好的思辨能力。其他精彩的論述還有很多，限于篇幅，不能一一臚舉，相信讀者讀后必能大有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