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子觀音”落網記

“龍鳳四胎”

2007年之春的魯南，205國道臨沂路段的半程鎮，路邊停著一輛桑塔納轎車。這車尾部沒有牌照，途經的務工青年大李好奇地朝車內觀望：駕駛座上不見司機，后排座整齊一溜襁褓狀的布娃娃，盯住細看，一張張雪白的小臉又像是嬰兒。

半程派出所長帶著民警趕來，準備檢查時那轎車猛然啟動向南疾駛，警車幾度超車攔截都被阻在后面，正要聯絡友鄰派出所協助堵截，恰遇前面有一車禍現場，被追車輛無處可鉆只得停住，民警拽開車門控制了駕駛員。后排座上，似未滿月的四個嬰兒正在熟睡。

司機提供情況：我叫吳大林，有個女人說她親戚生了龍鳳胎，雇我開車走親戚，剛才她到商店買東西去了，我怕說不清楚才躲開你們的。民警再仔細察看那一排小寶寶，胖瘦不一五官有別，顯然非一母所生。還讓民警費解的是，這些嬰兒在喧囂的公路和嘈雜的環境中始終處于沉睡狀態。他們小心翼翼地將車帶回派出所，并向上級報告。

臨沂市公安局副局長兼蘭山分局局長侯獻合聽到匯報，判斷可能涉嫌拐賣人口犯罪，且認為不可能只限于這幾名嬰兒，指令刑警大隊五中隊立即接過此案，查明嬰兒來龍去脈， 盡快抓獲涉案人員。經聯系，民政部門當晚接收并精心護理著這些不知來自何方的小家伙。

讀者來電

中隊長王君與戰友立即開展工作。檢查司機的通訊工具竟無手機卡，吳某說不慎丟失了。檢查那輛載嬰轎車，他解釋車后沒安牌照是逃避罰款的無奈之舉。車內有個提包，除了取出奶粉、奶瓶和尿布外，有些成年婦女用品。最后抖出個小紙袋，打開一看是些白色藥片，刑警看到上面清晰字母，幡然醒悟了嬰兒沉睡的原因——他們被灌服了安眠藥。

刑警忖度此人所講的丟失手機卡以及與那個女人的雇傭關系并非真實。當夜，分局調動警力對臨沂城鄉內外的賓館旅店開展了搜捕清查，并以查獲轎車現場為半徑，走訪附近市民。幾日后，聽到了近期有個山西口音的婦女在這一帶暗中打聽嬰兒買主的線索。

期間出現了一個插曲。臨沂警方解救嬰兒的情況被新聞媒體報道后，看到了這個消息的一位山西省忻州市民撥通了臨沂市公安局的電話：我們這里有個婦女，游說產婦出賣嬰兒，可能運到山東一帶轉賣。從舉報情況看，所反映之人像是那個神秘婦女。

審查吳某有了進展，他說雇車婦女名叫江曉蘭，山西忻州市人，住址不詳。考慮到江某已被驚動且可能潛回原籍，臨沂警方將其作為網上逃犯，請求山西省公安機關幫助查控。分局派出了王君隊長與半程派出所女指導員閆金玲帶隊的，民警闞如興、王曉光參加的抓捕力量，帶著刑拘手續前往山西。

多日偵戰終有收獲，在忻州北部一山坳村莊發現了江曉蘭的蹤影。刑警悄然而至嚴密搜索，從一群賭徒中識別擒獲了江某快速撤離。從落網那刻，這個女人就一言不發且開始絕食，途中幾欲跳車未遂，閆指導員等人寸步不離嚴加看護，歷經艱辛押回臨沂。

“觀音送子”

江某不肯講話，刑警發現了她心理上的壓力。幾年前，她的原籍有個拐賣嬰兒的犯罪集團在臨沂落網，為首的女犯最終被執行了死刑，江某對此應是記憶猶新。針對其畏罪心理，民警加強教育引導，江某表示愿意坦白，遂供述了多名骨干成員。

五中隊指導員楊勇帶孟劍輝、闞如興、王曉光再赴山西，與忻州公安輾轉四個縣區架網蹲守多日無果，跡象表明涉案人都躲進了深山。月余后，追捕組第三次暗赴山西逃犯可能窩藏區域，夜晚便裝抄近路隱伏于草垛破屋，嚴密把守疑犯必經之地，成功捕獲王長偉、李偉峰等多名主犯。落網人的增加讓追捕和審查工作變得順暢，案情開始明朗。

四十六歲的江曉蘭生長在太行山麓的偏僻村莊，是個精明能干的女人。幾年前經營小百貨生意，期間到山東臨沂批發市場考察行市。奔走于城鄉商家作坊間，結識了一些當地婦女，察覺這里可能計劃生育管理嚴格的緣故，有的中老年婦女對傳宗接代很是上心，一心想著抱個孫子。看到了“商機”的江某試探：“下次來給你來個胖小子。”“那敢情好，你可不能哄我這個老太婆。”江某：“抱人家的白胖小子是要有說法的。”“錢照付，額外給你一萬元。”“大媽你放心，這個‘送子觀音’我當定了！”

江回原籍著手運作，有人提醒，前些年那個吃這碗飯的女人不就是被斃在山東的嗎，你敢攬這事？江豈能忘記，她更惦記的是那唾手可得的一筆錢。幾天后果然遂愿，在一農戶家中放下八千元抱走了男嬰，坐上直達臨沂的客車摸到老太太家：一萬三千抱來的白胖小子，您老以后的日子唱著過吧！老太太果不食言，當面交付現金兩萬三，江某輕松獲利一萬五千元。

蠱惑之舌

江某其后的精力集中到了販嬰上。讓年輕的母親出賣親生骨肉并非易事，多次碰壁后的她注意提升游說技巧和自身形象，帶著時興的服裝游街串巷，“推銷”中不厭其煩地讓人試穿衣服，當然忘不了打聽誰家最近添喜了。獲得此類信息后，設法進入產婦家問寒問暖，繼而大談都市的生活如何時尚，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然后話鋒一轉：現在大城市時興領養孩子，人家那優越的條件能把孩子個個送進名牌大學，還能出國深造，掙錢幾輩子也花不完，看看你，舍不得吃舍不得花也免不了孩子受罪，哪跟送給有錢人養著，孩子將來成人成才終生享福，眼下還能賺筆錢花。

頗有心計的她，還攜帶著陽光燦爛的兒童彩照，背景中的都市氣息與富足生活氛圍讓觀賞人愛不釋手，江某趁熱打鐵，事情有時就發生了轉折。通常情況下，抱走一個男嬰不超過一萬元，女嬰約六、七千元，運到外地，每個嬰兒均能獲利一萬多元。

深知風險的江某很有心計，使用虛假身份證購置了手機；物色了身強力壯的司機吳大林，運嬰每趟報酬3000元讓他成了得力幫兇；嬰兒啼哭容易暴露目標，購來安眠藥片融入奶水中灌服，盡管旅途顛簸卻省心省事，買主面前不淘不鬧討人喜愛。

為減少自己直接出面的風險，她注意發展下線，以利潤分成培植推銷網絡，雇人到風險較小的偏遠鄉村走街串戶，宣揚花錢養子是當前最有價值的投資方式，有的村婦也覺得參與此事名利雙收，抱著嬰兒加入到尋找買主的游說行列。臨沂城北一私營醫院某大夫盯上了嬰兒身上的暴利，放棄本行當起了販嬰二傳手，參與倒賣六名嬰兒，把自己送進了監獄。

販嬰活動給社會造成了不良后果，有的產婦將孩子賣出后，受良心責備而后悔不已，有的設法贖回親生骨肉卻是覆水難收，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

萬里追兇

尋找買嬰人的查證工作困難重重。買嬰人一般都很小心，當初先交一半定金抱走孩子，到醫院檢查孩子無病再交余額。喂養期間親情日濃，有的視為己出，聽到有人被抓生怕自己落個人走財空的結局，千方百計躲避調查。

刑警帶著團伙成員現場指認，走進一戶問了許久卻發現隔壁才是買嬰人，差點打草驚蛇。針對落網成員意在向買主報信的意圖，民警改用地方車，讓團伙成員在車上精確指認，目標無誤后方入其宅。通過扎實深入的逐人調查，促使多名外出躲避的買嬰人投案自首。

辦案民警奔赴魯蘇兩省七個縣區二十多個鄉鎮，行程一萬多公里，取證二百多份，為被拐賣嬰兒逐人拍攝照片并建立了檔案。半米厚的案卷證實，該犯罪集團近年從山西拐來45名嬰兒，從中牟利數十萬元。

江曉蘭是犯罪集團的主要組織者，本應嚴懲，因其具有立功表現，2007年9月臨沂人民法院從輕判決江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罰金五萬元；其余十一名成員分別被判五年以上十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五千至四萬元罰金。

社會主義條件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人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作為商品進行買賣。上世紀八十年代以來，我國深入開展了打擊拐賣婦女兒童犯罪的斗爭，并取得明顯成效。近年一些地區的此類犯罪死灰復燃。此類犯罪有其一定的社會背景與根源：一是誘人的利潤讓不法者鋌而走險，千方百計從偏遠地區收買嬰兒販到外地從中牟利。二是少數公民傳宗接代的觀念依然根深蒂固，不惜違法收買兒童頂立門戶，形成了一定買方市場。三是嬰兒出生地的經濟條件相對較差，容易形成此類犯罪的賣方市場。四是有的基層組織和公民對此類犯罪缺乏識別和杜預能力，涉案人利用這種空間連續作案。■

編輯：朱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