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十七大前夕的熱點問題

繁華的大上海有一座已上百年歷史的石庫門房子——老成都北路7弄30號（又稱“輔德里”），它掩映在延中綠地的碧草和青竹間，把一段光榮歷史深藏門內。這就是中共二大舊址。

2007年7月16日，紀念中共二大召開85周年座談會在這里舉行。與會的著名黨建學家葉篤初站在這二層小樓的老房子前陷入了沉思：85年前的今天，中共二大在這里召開， 第一部黨章在這里誕生。

與剛剛從上海返回的葉篤初教授一席暢談，受益多多。

周期性的修改是黨章發展的基本規律

記者：黨的十七大是在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進入關鍵階段召開的一次重要會議，是黨和國家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有不少黨員提出希望這次能將全面落實科學發展觀、努力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等戰略思想寫進黨章總綱。

葉篤初：黨的章程理黨的最根本的大法。其中，黨的綱領是一面公開樹立起來的旗幟，外界經常就是根據綱領來判斷一個黨。對于黨的自身來說，它又是黨的團結一致、始終一貫的活動的必要條件。黨章在黨的生活中地位，由黨章的性質、內容及其產生程序所決定。中共黨章是以全黨名義確定的規范綱領、政策、組織、紀律等等的基本文獻，如同一國之憲法，在中共政治生活里，是立黨的政治根基和最高法規。

我注意到：在對俄羅斯進行國事訪問并出席在俄羅斯舉辦的“中國年”開幕式等活動前夕，國家主席胡錦濤于3月20日在人民大會堂接受俄羅斯6家媒體記者的聯合采訪時，當記者問到中共十七大時，他介紹說，根據中國共產黨黨章規定，中共十七大將聽取和審查第十六屆中央委員會的報告、聽取和審查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的報告、選舉新一屆中央委員會和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對今后中國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作出全面部署。

記者：其實，中共歷史上已經有15部黨章，看來……

葉篤初：是的，看來，實際上每一次黨代會都要制定或修改黨章。

除“文化大革命”中黨的九大、十大兩次非正常性修改之外，黨章每改一次就有一次進步。這種進步，從根本上說，是黨的整體進步的反映，是黨在長期代替征程中從小到大、從尚欠成熟到完成成熟的結果。恩格斯說，歷史是對黨章的最好說明。同理，也可以認為，中國共產黨黨章的發展，在一定意義上是黨的歷史的寫照。

記者：作為黨的活動的基本指導文獻，正如您所說，不是也不可能一蹴而就、一勞永逸，黨章需要在適應時候作必要的修改或調整?；诳陀^環境和主觀認識變化，需要對黨章進行修改，這些修改一般集中在哪些方面呢？

葉篤初：的確，黨所處的環境變化了，人們對這種環境及與之相互關系的認識也變化了，就要依據變化的情況對黨章進行適當修改。其實，周期性的修改是黨章發展的基本規律。

一般而言，對黨章的修改集中在這幾個方面：一是把新的政治實踐已經證明是正確的政治原則和組織原則，包括帶原則性的政治的、組織的結論，以黨法的形式正式規定下來，使全黨更加自覺地堅持下去；二是把黨的生活所面臨或已存在的問題，以預測和預防的角度作出新的正式規范，提出要求，避免新形勢下一些黨組織或黨員迷失方面，鑄成錯誤；三是把原來黨章中已經載明或作了規定的，不論是內容還是語言表述，現在證明并非完善乃至存在錯誤，或者已經過時而不適用了的，加以修改、刪除、補充，使黨章的內容和形式更趨科學、完善；四是把其他需要在黨章中規定的新的認識和新的經驗寫進黨章。

記者：聽說您曾參與過十四大黨章的修改？

葉篤初：那是1992年的事，那一年從4月中旬到7月初，經過先后5次修改小組辦公室全體人員的集中討論、修改，才首次形成黨章修正案初稿，之后我們提出了以黨章修改小組名義向黨中央報告的關于初稿的說明代擬稿。

記者：小組成員主要是哪些方面的人員？您主要承擔哪方面的工作？

葉篤初：修改小組成員有中組部、中紀委、中辦和中央黨校等好幾個單位的同志。我們中央黨校的同志主要承擔總綱部分（的修改），中組部的同志主要承擔條文部分，但不包括紀律檢查機關及紀律內容的修改，中紀委的同志主要承擔紀律檢查機關及紀律條文（的修改），而中辦的同志負責管總，統一組織協調、安排。經驗證明，這是依靠集體智慧，合力做好工作的好辦法。

記者：黨章那次修改動作大嗎？

葉篤初：我們作過一次全面的清點，整個黨章的修改大小有100多處?？傮w來說，對黨章總綱的修改最為重要，改動的幅面較大，增加了有1000多字——記得總綱自第三段起各段文字都有變動，整個總綱由原來的19個自然段改為22個自然段。不過，那次黨章條文部分仍保持10章50條的規模，但有些章節及文字有變動，減少了1000多字。

記者：當提交黨的十四大表決通過的那一刻，很激動的吧！

葉篤初：那當然，十分激動。當年我以實際見證者的身份親歷那一刻，只見會場上千余只手臂舉起來，江澤民同志高呼“一致通過”，當即一片熱烈的鼓掌聲。這部黨章的修改歷時6個月有余，反復修改，六易其稿呀！舉手表決時，能不激動嗎？！

四個“堅定不移”具有黨內法規根據

記者：從改革開放以來，似乎形成了一種慣例，每逢七一前夕，黨的最高領導人或要發表紀念文章，或在相關會議上作重要講話，全面總結回顧過去黨的工作經驗，不斷完善黨的理論，并提出加強黨的建設、治國理政的新的基本理論、基本目標和新的戰略任務。今年6月25日，是中共歷史上一個特別的日子。這一天，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在中央黨校省部級干部進修班發表講話。這次會議，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全部出席，規格非同一般，很明顯是十七大召開前一次非常重要的會議，國內外媒體都非常關注。就胡總書記在這次會議上所闡釋四個“堅定不移”，您有什么理解？好像有三個方面在黨章中都曾體現過？

葉篤初：以鮮明、確定、概括的語言表述黨的思想路線，始于黨的十二大黨章。原文是“黨的思想路線是一切從實際出發，理論聯系實際，實事求是，在實踐中檢驗真理和發展真理”。十四大黨章突出了思想路線的核心內容和本質要求，把思想路線專列一段，加了“堅持解放思想，實事求是”作為導語，后面是原來十二大黨章中的一段話。解放思想、實事求是，成為重要的論斷。這在黨章中是第一次。十六大黨章在這段話中又加進了“與時俱進”、“開拓創新”，使我們黨的思想路線表述更加充實豐富。

記者：關于改革開放呢？

葉篤初：關于改革開放，胡錦濤總書記在6·25講話中說是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強大動力，必須堅定不移地加以推進。

改革開放寫進黨章，始于十四大黨章。在總綱部分指出：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實現全黨工作中心向經濟建設的轉移，實行改革開放，把馬克思主義的基本原理與當代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實踐相結合。同時十四大黨章還首次以根本法的形式鄭重表述黨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路線：“領導和團結全國各族人民，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改革開放，自力更生，艱苦創業，為把我國建設成為富強、民主、文明的社會主義現代國家而奮斗”。把改革開放納入基本路線內容這是有極重要意義的。黨章中還強調了“改革開放是解放和發展生產力的必由之路”。到十六大修改黨章時，改為“堅持改革開放是我們的強國之路”，使外延擴大了，而內涵達到了更深度。

記者：全面建設小康社會呢？

葉篤初：關于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目標，胡錦濤總書記說是全國各族人民根本利益所在，必須堅定不移地為之奮斗。黨的十六大黨章首次確定了本世紀頭20年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奮斗目標，從而在我們黨綱黨章史上揭開了新的一頁。黨章載明：“到建黨100年時，建成惠及十幾億人口的更高水平小康社會”。與此同時在經濟、政治、文化乃至社會方面都增加了具體內容，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和發展有了更清晰和具體的要求。

記者：還想請你談一談科學發展、社會和諧這個“堅定不移”，提出的過程是怎樣的呢？

葉篤初：關于科學發展、社會和諧，是十六大以來，以胡錦濤為總書記的黨中央在前人已有的積極探索、認識、實踐的基礎上，結合新的情況、新的經驗提出來的，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的新收獲、新成果。

包括十六大黨章在內以前的黨章中，雖然沒有我們現在所熟悉的這樣有關科學發展、社會和諧表述，但從思想源泉、法規傳統來說，也并非無蹤跡可尋，這留待以后的專門研究再作討論。

我要強調的是十六大以來黨中央提出的一系列重大戰略，特別是以十六屆三中、四中、五中、六中全會決定為代表的中央決議、中央有關文件及相應法規文件，以不同層位、不同方式，反映了我們黨所作出的科學發展、社會和諧的重大努力。事實是最具說服力的說明。

大家知道，十六大以來，先后有三、四、五、六次中央全會。三次全會通過《關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的決定》，四次全會通過《關于加強黨的執政能力建設的決定》，五次全會通過《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一個五年規劃的建議》，六次全會通過《關于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

檢索上述全會決定及相關的重要文獻，我們大家就能一目了然、清晰獲知，中央全會是十六大以來黨中央提出一系列重大戰略的發祥地，最集中、最準確地展現了黨在我國經濟社會發展重要時刻的深謀遠慮、宏圖大略。如果以扼要、通俗、便于大眾了解的方式概括，或許可以說是十六個字：“新解發展、開題和諧”，“三五互補、四六合成”。

記者：看來，四個“堅定不移”中有三個已經在過去的黨章中都有反映或體現，如果另一個有關“科學發展、社會和諧”的“堅定不移”不寫進以后修改的黨章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葉篤初：確實如此，如果把“四個堅定不移”以更加鮮明、完整、確定的語言寫進黨章或同黨章相銜接、配套的具體法規之中，就會起到推動保障作用。

黨章起什么作用？指導、規范、約束和保障作用。作為指導全黨行為的總章程，要求黨的各級組織和全體黨員忠于黨章總綱所載明的理想、目標、綱領，恪守條文各項具體規定，并以相應的義務、授權、問責、懲處等條款，進行嚴肅紀律檢查，確?！八膫€堅定不移”貫徹落實，維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旗幟，能有效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黨章中的具體演進

記者：胡錦濤總書記曾明確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是當代中國發展進步的旗幟，是全黨全國各族人民團結奮斗的旗幟，必須毫不動搖地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實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早已在黨章中有明文規定，占十分重要的地位。

葉篤初：中國共產黨黨章包括總綱和條文兩個部分?？偩V實際上是黨的最簡要的基本綱領。像我們這樣的革命政黨，又是長期執政的黨，必須有一個建立在科學基礎上的綱領，綱領對于政黨的團結一致、始終一貫的活動有重大的意義，規定黨的性質、目標、任務就是綱領的內容。

中國共產黨在自己的名稱中就已表明了自己是集合了一批中國的共產主義者，為實現共產主義而奮斗的政黨。在現階段，就是為實現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目標而奮斗。所以在黨章中載明這個目標不但是必要的，也是重要的。事實上從1992年黨的十四大起，黨章就載有這方面的內容。

記者：“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個概念的問世的背景，也就是來龍去脈，還是希望您介紹一下。

葉篤初：關于社會主義問題，確切說在中國大地上建設社會主義的問題上，要注意幾點：

第一，黨的創建初期，也就是黨的一大、二大都宣布了我們是堅定的共產主義者，是一批做共產主義活動的先鋒。然而此后的長時期，并不是把共產主義作為近期目標，而是集中精力解決中國民主革命問題，作了大量的宣傳組織工作，反對帝國主義殖民主義政策、反對封建軍閥統治。

第二，此后經過各種艱難曲折，到1945年黨的七大，才宣布新民主主義革命的目標，也就是我們常說的推翻三座大山，到了上個世紀40年代末期，宣布打倒蔣介石建設新中國。七大黨章明確規定在現階段為實現中國的新民主主義制度而奮斗，最終目的是在中國實現共產主義制度；又規定在將來階段，在中國民族革命與民主革命得到徹底勝利后，根據中國社會經濟發展的需要與中國人民的意愿，經過必要步驟，為在中國實現社會主義與共產主義的制度而奮斗。

第三，建國以后到1956年黨的八大時，才宣布由民主革命到社會主義革命的轉變，走上了建設社會主義的道路。但對建設社會主義持相對謹慎的態度。因為毛澤東和他的戰友們深知社會主義制度需要堅實的物質經濟基礎，需要有宏大的人才資源和經驗積累。從1949年到1960年，即建國已10年的時候，毛澤東作《十年總結》，在文中頗有感嘆地說：對于社會主義建設我們還存在很大程度上的未被認識的必然王國。也就是說對于什么是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這個問題并沒有較完全、系統、正確的解決。

第四，1978年后，怎樣認識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問題，被突出的提了出來。在黨的十二大開幕詞中鄧小平說，走自己的道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在黨的歷史上是第一次。在這次大會上通過的黨章中只指出了：社會主義制度的發展和完善是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但還沒有像后來提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概念，也沒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表述。

記者：“把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同我國的具體實際結合起來，走自己的道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1982年9月鄧小平在黨的十二大開幕詞中的這句話，被當代中國學界、政界視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最新命題，很快在國內外產生重大影響 。據說，上個世紀80年代末期，一位前蘇聯的精通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專家，曾經翹起大拇指向我們中國人說：你們很了不起，你們發明了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你們再不是“四大發明”（指造紙、指南針等）了，而是“五大發明”。

葉篤初：（一笑，接著說）第五，又過10年，到1992年黨的十四大才把“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寫進黨章，并正式宣布了走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在黨章史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是第一次出現于黨章中。主要是在以下4個意義上使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也就是說，它是指的一種思想理論，或者指的一種實際活動，或者指的一種社會制度。

記者：就像黨章中所載明：“黨的最高理想和最終目標是實現共產主義?！边@個共產主義，即是指的一種思想信仰，又是一種行動目標。

葉篤初：不錯，是這樣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也是一種信念、一種正在做的事情，一種建立新的社會制度的偉大事業。所以，第六，2002年11月黨的十六大通過的新黨章，以更濃縮、更凝煉的方式，統一使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表述，不再提“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關于黨章修正案的決議中指出：“大會要求全黨同志深刻認識社會主義制度的發展和完善是一個長期的歷史過程，堅持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理同中國的實踐相結合，滿懷信心地走自己的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整個文件共有7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表述。而且黨章中還意味深長地在黨的“干部”章、“黨和共產主義青年團的關系”章中，分別加了以下內容：在第三十四條第二款寫明：“具有共產主義遠大理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堅定信念”，這是過去去黨章中所未曾有過的。在第四十九條中，指明共青團是“廣大青年在實踐中學習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學校”。

記者：由此看來，最先是說鄧小平同志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理論，后來以濃縮、提煉、高度概括的方式提為鄧小平理論?，F在又著重地強調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旗幟，所有這些是貫通的、一致的?？吹贸?，寫進黨的文件之中，例如代表大會報告和大會通過的黨章，有時會有所不同，或者在報告中有而黨章中沒有。

葉篤初：黨的中央文件包括代表大會報告、黨章，都是遵循一個規律，先有實踐，后有概念；先有經驗，后作定規；先是在少數人中達到認同共識，后是在大多數人中獲得普遍贊成，成熟了的就寫進去，暫未能成熟，待將來再寫。一般來說，一個重要理論結論、或是重大政治決策寫進黨章這樣的根本法內，都比較更鄭重一些，語言更加錘煉一些。一部黨章，寫進黨章的內容不但是正確的理論論斷，而且必須是經過實踐檢驗的正確論斷。在這個意義上，黨章規定也許比起其他的文件顯得有所滯后，這應該說不難理解。

記者：即將召開的黨的十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您認為主要有哪些看點？

葉篤初：最大的看點應該是中共將高舉什么旗幟、走什么道路。

記者：好的！非常感謝您的精彩解說。在此，讓我們同全國人民一道共同關注十七大的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