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12月3日,張國燾以82歲的高齡,走完了他譽毀起落的人生之路。
張國燾是在加拿大安大略省士嘉堡的老人病院去世的。去世后葬于士嘉堡南部的一家公墓——松山園,是萬柏墓園公司的三大公墓之一。1994年張國燾的妻子楊子烈去世后,與張國燾合葬一處。
張國燾晚年在加拿大窮困潦倒的消息曾見諸于多家報刊,但他的墓地、入葬細節(jié)卻鮮為人知。自從移居多倫多,尤其是閱讀了大量的鄂豫皖蘇區(qū)紅軍史和張國燾傳記之后,我對他的最終歸宿產(chǎn)生了強烈的探尋欲望。今年春天,帶著年前在網(wǎng)上找到的線索,我來到松山園公墓,了解張國燾歸葬松山園的情況。
松山園始建于1928年,位于多倫多東南部士嘉堡區(qū)內(nèi),占地成正方形,約0,7平方公里,距離北美五大連湖之一的安大略湖僅3公里,于市區(qū)內(nèi)鬧中取靜,青松綠草,肅穆安然。除平民百姓安葬園中之外,還有專門的區(qū)域以特價為6000多名加拿大籍、非加拿大籍的退伍軍人提供了“歸宿”,以表彰、紀念他們對國家的特殊貢獻。而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的戰(zhàn)炮陳列丘原,更是松山園獨有一景。
鷗鳥翔空,松鼠嬉地,環(huán)境悠然平和,偶爾有人來祭奠,身著制服的保安人員駕車緩緩沿路巡視,松山園似乎使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們在甜酸苦辣的人生經(jīng)歷之后回歸了天堂,一切井然有序。
然而,張國燾夫婦畢竟不是普通人,他們的身后事也必然與尋常百姓有所不同。
張國燾入葬時登記的名字不是他的本名,大概是楊子烈的刻意安排以躲避人們尋墓。按公墓管理常規(guī),任一來訪者可以向管理人員提供墓地主人的姓名以查找具體位置,可是張國燾墓的注冊方式,使你即便知道他葬于松山園,也不能在管理處正常查詢墓地的方位。密密麻麻的墓碑群里,如果你決定踏遍丘原,逐個尋找,實如大海撈針。我在網(wǎng)上查詢張國燾墓地址時,曾看到不少多倫多網(wǎng)友在松山園久尋不得的留言,我第一次的探訪也因此毫無結(jié)果。
張國燾墓碑上的英文名字KUO TAO CHANG(如圖所示:姓氏CHANG刻于碑頂,且英文名字姓氏在后),與其自傳《我的回憶》在當?shù)貓D書館的作者英文名字記錄相符;墓碑顯示他出生于1897年11月26日,逝于1979年12月3日。楊子烈墓碑上刻的英文名字是TZE LI YOUNG CHANG,1902年12月9日出生,逝于1994年3月27日。
張國燾夫婦是1966年離開香港到美國的,應(yīng)持香港政府簽發(fā)的英文護照,當時香港唯一的官方語言是英文。KUO TAO CHANG和TZE LIYOUNG的拼法類似于粵語名字的拼音,即那種方言發(fā)音加以英文音記的模式,這兩個名字應(yīng)該是張國燾夫婦在美國、加拿大政府登記的正式名字。
張國燾夫婦兩人墓碑上的中文字是:張公國燾,張楊子烈。
在松山園管理處的電腦資料里,對這個位于第五區(qū)編號2263的墓地主人是這樣記載的:KAIYIN CHANG,葬于1979年,月份日期不祥,因當時尚無電腦管理,故詳情空缺;TZE LI CHANG,91歲,逝于1994年3月27日。
張國燾,又名特立,在中國早年的政治活動中,這兩個名字常為使用;愷蔭是他的字,曾用凱音。在張國燾夫婦均以粵式拼音拼寫的英文名字中,突然插入這么一個完全按普通話拼寫、多年少用的字——KAI YIN來,的確令人迷惑。我原以為KAI YIN的發(fā)音并非普通話,或許要遵從不同的讀音規(guī)則。盡管我也陸陸續(xù)續(xù)讀過不少與張國燾歷史有關(guān)的資料書籍,包括他本人的自傳,但一時真還不能由KAI YIN CHANG這個名字聯(lián)想到那位曾經(jīng)以“肅反”為名,在鄂豫皖蘇區(qū)、川陜根據(jù)地尤其是在紅軍中大開殺戒、不可一世的張主席。
張國燾夫婦在加拿大時生活很艱難。因三個兒子均無力負擔(dān)他們的生活,兩人于1968年到多倫多與兒子短住一個時期后,很快就開始領(lǐng)取政府養(yǎng)老金并靠此生活。張國燾辭世后,張家無錢安葬,據(jù)有關(guān)資料,最后還是由楊子烈出面,經(jīng)人求助于當年在蘇聯(lián)受過張國燾救助的蔣經(jīng)國,蔣安排下屬匯了3500元美金,這才解了張國燾的后事之憂,使其“死有葬身之地”。
張國燾墓地的大致情況是:墓碑是普通的灰色石料,大約高95厘米,寬57厘米,厚20.5厘米,其距離到兩側(cè)墓碑約各95厘米。墓碑左右是兩棵小松樹,緊緊擁著石碑,碑文面向正東南。張氏夫婦的墓碑是與別人共用的——碑的后面為葬在另一側(cè)的一對洋人老夫婦刻錄的碑文。
這個雙面墓碑實實在在為我的尋覓增加了不少難度。松山園的大部分墓碑是獨用的,較為常見的形式是兩個石碑背對背,棺木各自在碑前下葬,所以我查了一面之后就不再看另一面。張氏的墓碑正在路邊,而他們的墓碑碑文向內(nèi),我一直以為它只是那對洋人老夫婦的。前一天,我雖在冽冽寒風(fēng)中搜尋了4個多小時,但從來沒有想過要看碑的內(nèi)測。
4月14日,我在張國燾夫婦墓前看到了塑料花和凋謝的鮮花,或許是張家的后人清明祭掃時帶來的。
在萬柏墓園總公司一位職員的幫助下,我從張國燾夫婦喪葬的原始檔案中找到了如下記錄(括弧里的中文為作者注):
死者姓名:KaiYinChang(張愷蔭)
年齡:(空缺)
去世日期:1979年12月3日
土葬日期:1979年12月4日
出生地點:中國
去世地點:士嘉堡
死亡原因:(空缺)
土葬許可簽發(fā)人:B.Pile(應(yīng)為當時有關(guān)的政府工作人員)
(主持葬禮)牧師:(空缺)
殯儀館:Paul O'Connor
墓園:松山園
最近的親屬:Mrs.Tze Li Chang(Wife)(張子烈太太(妻子))
1700 Finch Avenue East Willowdale,Ontario(地址)
死者姓名:Tze Li Chang(張子烈)
年齡:91歲
去世日期:1994年3月27日
土葬日期:1994年3月29日
出生地點:中國
去世地點:多倫多
死亡原因:(空缺)
土葬許可簽發(fā)人:(空缺)
(主持葬禮)牧師:(空缺)
殯儀館:(空缺)
墓園:松山園
最近的親屬:(空缺)
由上述資料可見:
(1)張國燾下葬于去世后的次日,即1979年12月4日,并非像許多文獻資料記載的1979年12月5日。
關(guān)于這部分檔案,我曾再次與萬柏墓園公司核實,該職員認真地重新查閱了3份不同資料,均為同一日期,并據(jù)此對該日期給予肯定的答復(fù):“沒有錯誤”。
北美人處理喪事一般較快,但人去后第二天就出殯的情形仍不多見。這說明張家的確已經(jīng)準備好了,而且殯葬過程極為簡單。
(2)張國燾逝于多倫多的士嘉堡區(qū)?,F(xiàn)在的多倫多市,是由原來的多倫多市區(qū)加上附近的幾個城市組成的,士嘉堡是其中之一。張國燾去世時,這些城市都各自獨立,還沒有并歸為一,這是為什么許多記載說張國燾死于多倫多邊上的一個小城或者多倫多郊外的原因。按今天加拿大安大略省的行政劃分,應(yīng)該說,張國燾死于多倫多或者多倫多的士嘉堡區(qū)。
(3)通過咨詢一位當?shù)貧泝x館專業(yè)人員而得知,按加拿大的慣例,人們通常在殯儀館為死去的親友舉辦告別儀式。張國燾的紀念儀式是在一家叫Paul O'Connor的殯儀館舉行的;而張國燾的妻子楊子烈,則沒有這樣的儀式。
(4)張國燾入葬,楊子烈以親屬的身份料理后事。用KAI YIN(愷蔭)的名字在公墓公司登記,如果張國燾生前無話,這該是楊子烈作的主。而楊子烈去世時,其最近的親屬一欄是空白。
野心勃勃的張國燾,生逢其時,在中國動蕩的20世紀二三十年代,于政治舞臺上上演了多幕悲、喜、正劇,演活了一個個油彩濃重、極具內(nèi)外沖突性的角色,最后也終于卸妝下臺了。離開共產(chǎn)黨后的41年里,張國燾除了留下一部回憶錄外,再也沒能如愿地受人矚目或者成就任何“建樹”。
冬日,異國。干草黃土,灰白碑石,喧聲不再,往事如煙。
責(zé)任編輯 劉榮剛